话音刚落,不等老者再开口,李长安伸手扣指虚弹。老者坐骑吃痛,登时撒开蹄子朝前狂奔。风中迎面飘来老者的惊呼:“阁下此举已无仁义!”
李子开怀大笑,指着老者东倒西歪的狼狈身影,道:“师父快跟上,老头儿要跑没影儿了。”
李长安招呼了林整一声,策马追去。
一路狂奔出十里地,每逢老者竭尽全力稳住身形欲要勒停马,李长安便在后头抽一鞭子,如此反复。林整起先冷眼旁观,事不关己,但越看越是心惊胆战。以往与手下弟兄吹嘘时,提及中原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多数不屑于顾,比起他们的手段不论是花样还是痛苦的程度皆相形见绌。可再如何狠辣残忍,毕竟是抱有目的而为之,亦不会为了寻开心便随意在大街上扯个人来不由分说就要动刑。
旁的人林整管不着,但瓦岗军再恶,也从未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对老弱妇孺,皆是一刀给个痛快。
李长安这算什么?
折腾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且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气愤归气愤,到最后,林整也未动半点出手的心思。
待马匹终于停下来,林整瞧见,那老头儿已是一副魂不附体,苟延残喘的模样。
李子怯生生的走到瘫软在地的老头儿跟前,把宝贝得不行的牛皮水囊递到他面前,满怀愧疚道:“对不住啊老先生,中途我几次喊师父停手,但师父不听……”
老者虚弱的摆了摆手,接过牛皮水囊猛灌了好几大口。李子见他面色恢复了些许,又道:“老先生您别怪我师父,您是有大学问的人,大人有大量。”
李子不劝还好,一劝老者险些怄出一口血来。
此时,李长安走近,微笑道:“尚有一半的路程,我这儿有些烘烤的牛肉,滋味甚好,您要不要吃些,一会儿好赶路。”
老者哈哈一笑,抬头看着她,缓缓道:“李长安啊李长安,论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前辈,当年那篇《策国十论十疏》,如今你可读懂了?”
李长安轻声嗤笑,走到老者身边坐下,叹息道:“我读懂了有何用,皇帝不懂,就算天下人都懂,也毫无意义可言。”
老者不知望向何方,默然无言。
过了半晌,李长安问道:“江神子前辈,这回您又要去哪里献策?”
老者双目忽然晴明透底,嗓音宛如悠远的暮鼓晨钟,“北方王庭。”
李长安又问道:“那位与你对弈的人,可曾见过?”
历经百年岁月沧桑的老者轻声笑道:“执棋落子,何需知人?不过是用尽一生去下一盘棋,收官之时自见分晓。”
李长安笑了笑,道:“那入了关,您可得走慢些。”
老者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目望向远方。
日头已呈逐渐西落之势,临行前老者向李子讨要牛皮水囊,李子斟酌了半晌,最终没答应,转而赠了一大半牛肉给他。李长安笑骂她小小年纪就败家,那老头儿早就盯着上了包袱里的牛肉,故意讨要水囊抛砖引玉。
小丫头懊恼万分,朝着老者远去的背影追出去几步,最后气不过大骂了一声,“老骗子!”
李长安赏了她一个板栗,气笑了,“技不如人,还有脸骂人,你信不信若不是那大半牛肉,这一包袱的干粮都要给那老头儿诓去了。”
随即李长安又补了句,“但也没说错,这人就是个老骗子。”
小丫头揉着额头,委屈道:“这人什么来头,师父您也打不过?”
李长安正犹豫着该如何解释,才不会把傻丫头引上歪路,就见不远处有一骑狂奔而来。除却那人脸上的惊慌,初看并无异样,直到那一骑逐渐靠近,背上的那支利箭显露出来,伴随着那人凄厉的呼喊声。
“将军!黑马栏子!咱们碰上了黑马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