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了半晌,她试探问道:“阁下究竟是如何说服许善心的?”
听闻此言,李长安回过了神,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据姓许的自个儿说,昨个夜里菩萨显灵,亲临寒舍,为他指点迷津,可保日后香火延续。”
玉龙瑶思量了一番,随即恍然大悟,接着追问道:“那菩萨与你双修……”
忽然,她止住了话头,歉意道:“是小女子唐突了,不该过问此事。”
李长安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端起琉璃茶盏,饮了一口,道:“之后的事你就莫操心了,护好你的花栏坞便可。”
言罢,李长安起身就走,玉龙瑶下意识跟了上去。
走出门,李长安忽然回身,玉龙瑶跟着脚下一顿。
见李长安笑而不语,她轻柔笑道:“我送阁下出宅子。”
李长安一动不动,伸手探向女子的衣襟,在女子的脖颈间摸索了片刻,扯出一条线丝粗细的银链子。链子下坠着一块指节大小的红木,四方形,上头刻着一个“子”字。
在这十几年间,觊觎她美色与地位的男子前仆后继,可从未有人敢动她分毫,哪怕是多看两眼,也只敢隔着老远。但此时她未曾阻拦,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丹凤眸子,胸口如烈火般沸腾。
丹凤眸子渐渐弯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李长安笑了,轻声喃喃:“我说呢,这世上怎还会有人待我好,原来你在这儿藏着呢。”
将银链子不算温柔的塞回女子衣襟下,李长安转身迈步,洒然道:“不必送了。”
青衫隐入廊道的拐时角,玉龙瑶已是泣不成声。
街头的厮杀声已销匿许久,李子曲着腿缩在角落里,发狠似得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一道人影映在了门框上,李子想也没想,慌乱爬起身,拖着古剑就朝门口劈了过去。
所幸她力道不足,劲头也不准,尚在鞘中的古剑劈在了推开的门框上,外头站着一脸惊惧的屈斐斐。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阵,李子一面费力的将古剑从门框里□□,一面讪笑道:“原来是你啊,实在对不住,我以为是那帮兵匪。”
屈斐斐喘均了口气,拉着脸走近门内,余光瞥了一眼门框上的大洞,反手合拢了门,道:“往后你都不必再为此担忧了。”
李子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道:“林整死了?”
屈斐斐神色复杂,踌躇了片刻,低声道:“没死,但瓦岗军不复存在了。”
十五岁的少女一时间显然没懂那四个字的含意,燕子山穷出了名,山寨里就更穷,识大字的先生一个没有。良久,李子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二人呆立了半晌,各怀心思,最后屈斐斐轻声道了一句,“你自在了。”
转身拉开门,屈斐斐走了出去,尚未跨出那一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对上李子的目光。那双眼眸在漆黑的阴暗里,熠熠生辉。
欲言又止的屈斐斐终归没能张口,她一路埋头快步走到台阶处,不料险些扑进了迎面上楼的人怀里。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女子的馨香,屈斐斐记忆犹新,不必看也知晓是谁。
“你是来通风报信的?”
屈斐斐不懂,从一个年轻女子口中说出来的言语,怎就能如世家子一般玩世不恭?可她更不懂,李长安为何能为了一个小丫头做到这个地步?在她看来,不论是林整还是瓦岗军皆是她一辈子遥不可及的,那些人虽过着生死难料的日子,但快意自在,不就是一伸脖子一刀子的事嘛,只要豁得出去,她屈斐斐也未尝不可!
但仅一夜之间,仅因这个青衫女子的出现,曾经坚如磐石的瓦岗军便不复存在了。
她终于知晓,李子宁死也不撒手的缘由了。
屈斐斐也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但她不曾犹豫,一把抓住了李长安的衣襟,似命令又似祈求的道:“你可否也收我为徒?”
李长安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扯下了她的手,冷笑道:“你看我,像一个心善之人吗?”
屈斐斐愣在当场,李长安挥袖而去。
过了好半晌,屈斐斐回过神,提起裙摆一路飞奔回那间唯独属于她的小屋,她扑进被褥里,埋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