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青鹏归巢
太学宫的司徒大祭酒,是当年李长安唯一拿正眼瞧过的读书人。仅一句“北塞参差百万户,铁甲枯骨几人回”,便让李长安心甘情愿在敬师台前下了马。可惜老学究在案桌前伏笔了大半辈子,也没能写出能改变李家宿命的绝世文章来。
生不得志,死意难平。
东郊宅院五里外的小山丘上,李长安盘膝坐在两块刻有名讳的碑前,膝上横放着那柄古剑不公,周身偶有微风习习,枯叶滚走。
不多会儿,有一娇小身影缓步而来,环顾四周,那人轻声道:“难怪当年你来此避难,原来令尊令堂竟葬在此处。”
李长安缓缓睁眼,凝望着面前的两块碑,道:“柳知还,前世的事你倒是记得不少,看来这天道补漏也不定都是些坏事,比起常人,你也算活了两世。依你眼下的境界,日后登仙也并非难事。”
如约而至的柳知还停在她身后,看了眼碑上的名讳,冷冷道:“当年我便告诫过你,李家功高盖主,帝心蒙尘,若非称王难逃一死。李长安你以为你练出个陆地剑仙便可纵横天下,连皇帝都动你不得?”
李长安扭头看向她,笑道:“难道不是?不然我如今怎可好端端的在你眼前?”
柳知还稚嫩的脸庞露出一抹阴冷的讥笑,道:“家破人亡,孤魂野鬼也称的上好?”
李长安一笑置之,站起身,拍了拍下摆的尘土枯叶,微笑道:“你说的对,这些年委实活的憋屈,待这些该死之人都死绝,变得与我一样家破人亡,到时皆是孤魂野鬼,我这不好也就好了。”
柳知还半晌没有言语,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一处开阔地,指着北面的漫天黄沙道:“北契共分五洲,冲河以西是为橘子,终南二州,以东是为狐沙,花溪二州,龙石州在最北,亦是王庭所在,你在崖下的这一甲子期间,王庭已更换过两任新王,庙宇派系拢分为南庭北院,南庭耶律一族是新王帐下雄鹰,好战斗勇,想必你比我更为知晓。北院萧氏虽是旧王走狗,但在那场东越南徒中吸纳了不少两方士子,暗涌之势不可小觑,你要寻的泉眼便在龙石州。”
李长安眯眼望去,问道:“依你之见,我是走西线好,还是走东线更为稳妥?”
柳知还似笑非笑道:“你要去寻解药,往哪儿走那些提刑客也不会放过你。”
李长安收回目光,啧啧道:“你们这些世外高人就不能藏着掖着点儿?生怕旁人不知晓你这份手眼通天的本事?”
柳知还从袖中拿出两片古迹斑斑的龟甲,道:“不如我给你推演一卦?”
将古剑挂在腰间,李长安讪讪一笑,“不劳您大驾,我李长安向来生死有命,不过你得应承我一件事儿,长安城里的鼠辈若在那姑娘回东越的途中没事找事,你可得帮衬一把。”
柳知还仰头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许是脖颈有些酸痛,才缓缓收回了目光,不咸不淡道:“东越有那位谋士坐镇,尚轮不到你我操心。”
李长安眉头微蹙,“谁?”
柳知还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淡然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长野之后号称第一人谋的楚寒山。”
李长安摸了摸下巴,丹凤眸子弯起,哦了一声,“原来那臭棋篓子终于肯出山了。”
不明所以的柳知还神色古怪的瞅了她一眼,随后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迈步朝山下走去。李长安在身后笑道:“这就走了?”
柳知还步伐轻盈,头也不回的道:“难道还要我送你一程?你我的交情尚未到此地步,有缘再会。”
李长安双手拢袖,迎风而望,轻叹道:“都说男子多是薄情寡义,这女子凉薄起来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啊。”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截枯树杈,不偏不倚,力道奇准,正中李长安脑门。
只听身后传来哎哟一声,柳知还嘴角微扬,下山的脚步越发轻快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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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大珠峰上,有一道青影盘旋了一阵,而后一头扎入了半山腰的紫竹观,青影扑扇着巨大的翅膀,缓缓落在白衣女子跟前,用那宛如虎头般大小的脑袋亲昵的蹭在女子胸前。素来清冷的白衣女子此刻脸上竟有了浅淡笑意,轻抚着青影如丝绸般的羽翼。
这体魄比虎兽还要大上一圈的大鹏,正是数月不见的灵兽青鹏。虽不见其踪,但每隔一段时日青鹏从外游玩回来时,洛阳皆能感知。只是令她也不曾料想,短短数月的功夫,原是巴掌大小的青色小鸟儿便能长成如此惊人的模样。
忽然青鹏抬起头,一只金色的眼眸盯着来人。
洛阳却未曾回头,只听那人道:“姑娘今日下山?”
被世人誉为武当玉柱的剑痴男子,万年不变的脸色有了丝丝波澜,就在此时,洛阳转头看向他,举起手中青霜,微笑道:“再与我打一场?”
道士马无奇斜躺在无语亭的长凳上,听着不远处的紫竹观内传来的打斗声,小声埋怨道:“这不开窍的小师弟哟……”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大风起,竹林剧烈摇摆,马无奇惊坐而起,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青影直冲入九霄之上,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凛冽寒风中的小道上,有一靛白道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手中已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