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燕白鹿掏出一方丝绢凑了过去,伸手轻柔的拭了拭那抹烫的微粉的唇瓣,嗓音柔和道:“李姑娘好歹是我府上的贵客,若招待不周,祖父回来定要责怪于我。”
一直板着脸的女将军近在咫尺,眉宇间英气荡然,言语间温和了几分。李相宜有一瞬的走神,难奈不住心神悄然荡漾,她别过脸,似有些赧羞的道:“多谢将军。”
终于,燕白鹿的脸上有了一丝和善的笑意。
李相宜心不在焉的喝着茶,目光时不时往门外瞟。
半盏茶过后,燕白鹿放下紫砂茶盏,似不经意的开口道:“老将军早已交代过,李姑娘有何事不妨与本将说,若是三公主上山一事,本将定当全力配合。”
李相宜转回目光,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心中犯起了嘀咕。
佛道之争前夕,武当山放话天下时,女帝陛下便起了心思,隔日一道密旨就送往了北雍。谁知,等了半个多月也无回应。女帝曾疑是否途中生了变故,半道上给人劫了去,可细细想来,此等杀头的大罪放在其他地界儿尚有可能,在有燕字军坐镇的北雍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李相宜私下里倒是听闻过一些秘辛,说是燕字军多年来与武当山交情甚好,在外头的骑兵步卒若是遇见了道士打扮的人皆会驻步行礼。这已不仅仅是讲究排面那般简单,需知自古以来朝廷官卒多是瞧不起江湖武夫,哪怕是这些世人口中修仙的世外高人,在朝廷正规军营里也不过是饭后闲话般的存在。能让眼高于顶的将军们另眼相待,尤其是商歌王朝首屈一指的燕字军,武当山的身价甚至比有“国师府地”之称的天师府更加清贵。
至于女帝陛下的心思,李相宜用头发丝儿也能想明白。在天师府日渐式微的迹象下,已有冠顶道教祖庭之势的武当山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倘若燕赦当真与武当山关系匪浅,此事由老将军出面,那便水到渠成。若是运气尚好,指不定此番上山,还能与五陀山的南无寺牵扯上点儿香火情。可事与愿违,燕赦这个老狐狸摆明不愿做那搭桥牵线的勾当,否则李相宜也就不必不远千里而来吃这塞北的风沙了。
但眼下,燕白鹿摆出的姿态却与信中所言大相径庭。
李相宜看着燕白鹿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只诡计多端的狐狸,这将军府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面上人畜无害的燕白鹿见她半晌不言语,善意道:“李姑娘可是何有顾虑?”
李相宜定了定神,微笑道:“将军所言不错,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依照陛下的意思,欲在白马营借调一千人马即刻动身前往武当山,无需上山,只要在山下扎营便可。”
燕字旗下白马营中的骑卒皆是一等一的精锐,这一千人马莫说是给三公主去撑场面的,就是随意往哪家名门正派门前一丢,也能叫那些江湖武夫吓破了胆儿。
可谁知,燕白鹿想也没想便推辞道:“不行。”
李相宜双目微瞪,“为何?”
燕白鹿面色平静道:“在北雍,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规矩,并非本将一人说了便算,纵然是祖父在此,也定不会答应。”
李相宜绣眉一挑,冷笑道:“将军的意思是,要按照江湖规矩来?”
燕白鹿点头道:“正是,有规矩才成方圆,若坏了规矩,北雍何来安宁?”
李相宜沉吟半晌,退让道:“将军打算如何行事?”
许是未料到,这京城里来的女子竟是个如此好相与的人,燕白鹿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丝笑意道:“李姑娘不远而来,今日便放宽心好生歇息,余下的事本将自有安排,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方才见燕白鹿饮酒豪迈,李相宜原以为她是个爽快人,没成想言辞间东绕西绕就是不肯与她亮个底儿。当下李相宜也不好刨根问底,即便问了,燕白鹿多半也不会如实相告。以前大夫人曾告诫过,有时这世间的一言一语才最是杀人诛心,刀光剑影是明面上的博弈,言语却可杀人不见血,该点到为止时,点到为止便可。
念及此,李相宜款款起身,朝燕白鹿微微欠身道:“如此,便有劳将军了。”
燕白鹿当即唤了府内的管事来,交代了几句,管事便领着李相宜往厢房去,临走前,燕白鹿立在她身后,轻声道:“其实李姑娘今日若不来,祖父也已打定主意,命我明日前往武当山。”
李相宜转身,一脸惊愤的看着她。
燕白鹿此刻的笑容透着几分邪性,道:“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