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山站起身,作揖道:“在下这便告辞。”
小姑娘手中拎着两块肉,红白相间,想来那几两银子该是一分不剩。老儒生一阵苦笑,小姑娘站在门口左瞧瞧右看看,问道:“那位先生呢?不留下来吃饭?”
老儒生缓缓站起身,走到小姑娘跟前,扶着小姑娘细小的肩头,一面往里走,一面语重心长的道:“闺女啊,咱们还欠那老头儿不少银子,以后可不许这般大手大脚,好在入了秋,叫冯嫂把另一块肉腌了罢。”
“那人不是您的学生?”
“老夫怎会收那般没教养的弟子,桑榆啊,日后看人不可只看表面,有些人光鲜亮丽肚子里尽是臭虫。”
“夫子说的是李长安?”
“诶对,他们啊,都是这样的人,可记住咯,千万不能上当!”
“是,夫子,桑榆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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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神怨愤的望向身侧的白衣女子,但她敢怒不敢言,在洛阳一个斜眼看过来时,立即别过了头。
洛阳轻叹了口气,“夜里让店家多送一床被褥。”
李长安心花怒放,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打趣道:“那倒不必,先前我也没发觉你睡觉喜欢包粽子,大不了你把我也一起给裹了?”
李长安不是没察觉到那股骤然攀升的凌冽寒意,只是她不敢闪躲,硬生生吃了洛阳一记怒气十足的跺脚。若是躲了,今夜怕是连觉也别想睡。
“你在别的女子面前也这般口无遮拦?”
李长安一瘸一拐的跟上来,指了指前方的客栈,讪笑道:“我看也别挑了,那家就不错。”
洛阳虽不常下山,可好歹是江湖儿女,教养虽好,却没有那些个千金大小姐的娇气。一路行来,对吃的住的皆不挑剔。李长安定哪家,她便住哪家。
洛阳冷冷瞥了她一眼,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客栈。
客栈伙计尚未看清来客,转头只瞧见一抹清冷的白衣背影,刚要张口就被李长安一把拽了过来,低声嘱咐道:“马在外头,别招惹那位姑奶奶,立马开间上房,不然小心拆了你们的店。”
伙计看了看李长安,又看了看她塞过来的一锭银子,脸上笑开了花。
只是这青衫女子口中的姑奶奶一进房门便大力摔上了门,伙计敢怒不敢言,李长安干笑道:“劳烦再开一间罢。”
武当山的佛道之争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眼下时节赶往武当山凑热闹的人大多是为了占个好位置,也不求能听懂一句半句的佛道释禅,只求能一赌道家真人与佛家大师的仙人风采。据传是吕祖传世的吕大真人自是不用说,南无寺的泷见大师八十高龄仍独身去西域求经的事迹曾在江湖朝野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能听上老和尚一场讲经说法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老和尚这十多年来也只露过一次面,但仍抵不住每日如潮水般上山拜佛的善男信女。如今已年过百岁的泷见大师竟亲自下山,世人皆传这许是老和尚最后一次现世人间,错过此等机缘便再无下次。
李长安倚在窗边,今夜月色皎洁,城中夜景似铺洒了一层大雪般银装素裹。
“待那臭道士出关,怕是要入冬了。”
李长安盯着手中的瓷碗,里头有一轮明月,轻轻晃荡月色便荡漾开来,她轻笑道:“加起来快两百来岁的人了,年少时没吵吵个够,临死前还得吵上一架,若是又吵个几天几夜,还让不让这些人回家过年关?”
她仰头饮尽碗中酒,长叹了一声。
那年在五陀山下,小和尚站在一个姑娘面前红着脸,说要修出无上佛法烧出舍利子给那姑娘买胭脂。小道士在旁打趣,对那姑娘说他是修道之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也比出家人有银子,烧不出舍利子也能给她买胭脂。小和尚嘴笨,骂不过小道士,最后那小姑娘甩了两人一耳光扬长而去。
小和尚气哭了。
小道士顶多骂他两句臭和尚,小姑娘却骂他是个花和尚。
李长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那小姑娘的模样她是记不得了,但那年上五陀山时她仍记得小和尚在瞧见她身后跟着的小姑娘时一副欲要杀生的表情。
那一年,他们三人年岁相当。
小道士已是武当玉柱,小和尚与寺里的大讲僧已平起平坐,李长安才刚刚握剑。
“李长安,你怎还笑的出来?”
李长安淡淡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旁的虚无身影,神意出窍,远道而来。
她不咸不淡的道:“恭喜道长入得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