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问剑
二十三年前,山阳城外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野香林。在商歌大军的铁蹄下,如今的山阳城外早已寸草不生。这块在九州大陆堪舆上被定名为长野的大地,也是因二十三年前那场东越守国奴以一己之力破万骑,震惊天下的长野之战而命名。
原本江湖武夫从不涉及庙宇之事,可东越守国奴的仙人之力不仅震慑了商歌朝堂,更是令天下江湖为之撼动。曾有“万匹不敌一夫勇”“神兵不如江湖雄”此等尽失朝堂颜面的言语传入女帝耳中,当时在金銮殿上,与先帝一同南征北战的平东将军鲁镇西便放言,若是燕字旗下的玄甲铁骑临阵,莫说他余祭谷是个陆地神仙,便是三头六臂也给他砍下来!可偏偏派了个实力最不济的武陵王,啃骨头不行吃软饭第一名,去个老娘们都比他能骂街!
女帝也头疼不已,这武陵王是先帝膝下一脉当中最小的弟弟,天生了一副女子的媚相。早早便被先帝发配了南疆,做了十几年闲散王爷。先帝定东时,也不知抽了哪根筋,毛遂自荐要去破了山阳城。那一万骑卒明面上是东拼西凑而来,但女帝亲眼见识过,环首刀,汉弩,轻槊一样不少,就连甲胄也是上好的精铁蜀甲,哪里是什么歪瓜裂枣,分明是一万实打实的彪马悍卒!
可即便如此,女帝也不曾料想,长野一战竟会败的如此惨烈。以至于二十三年后,武陵王仍未缓过劲来,这倒叫女帝不好出面追究这一万精兵良驹的来源。火山文学
李长安负手立在一处山坡上,望着平野上那面屹立不倒的斑驳城墙,微微眯起了眼,喃喃道:“余祭谷,你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此时,有两个大小身影一前一后穿梭在山林间,东越守国奴余祭谷忽然停在一处枝桠上,手臂粗的树枝竟有些难以承受他的份量,弯曲了一个可怕的弧度。他望着前方越行越远的白衣女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低声道:“去吧,是时候去见见你该去见的人了。”
余祭谷猛然回身望去,就见一抹白如雪色的身影从一山峰上冲流直下,他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了一阵,而后转身没入树林中。
风过卷地不留痕,今日山阳城外的大风格外喧嚣。有一骑悠哉悠哉从西来,马上的男子眉清目秀,脸上似有些稚气未退。他嘴里叼着发黄的草根,衣着靛青道袍,马下悬了一柄长剑,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商歌王朝有两大道教,在一甲子前便不分仲伯,俗称南天师北武当。春秋时期便早早依附天家的天师府自是傲人一等,在先帝赐予了赵老天师一身黄紫道袍后,南天师的盛誉更上一层楼,又有了黄紫道人一尊称。虽皆是修道,但门下弟子为区别与北武当,道袍样式大同小异颜色上却是一靛青,一尘白。如许无生的蓝白道袍,也只有武当山弟子会穿。
这身穿靛青道袍的小道士显然出自首阳山天师府,且有个极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字,卜天寿。但若说他的为人事迹,倒是不负此名。十三岁时便入了小宗师,两年后一跃大龙门,如今刚及冠不久,就在他的师父,天师府老天师掌门人赵天露亲自为他操办了成人礼之后没两日,小道士便摸着了问长生的门槛儿。一路顺风顺水,当真羡煞旁人。
此番下山,而且挑在这个两国水火一触即发的节骨眼上,小道士不为别的,就为了上东越洗剑池求一把趁手又衬身份的神兵利器。不是说商歌的王越剑冢日渐式微,铸不出好剑来,委实是李长安那个女魔头太不知轻重,以至于大凉山的王越剑冢如今仍是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
小道士一手抵在额头上,朝前方的城池张望,忽然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白虹如流星般划过,往城池方向坠落。
卜天寿嘴角一咧,啧啧称奇道:“师父诚不欺我,这小小的东越三州竟当真藏龙卧虎。”
忽然他坐直了身子,转头朝一线水平的北面看去,有一袭青衫宛如蜻蜓点水般从地面上直掠而去。身形修长,样貌雌雄莫辨,又是一袭广袖青衫,小道士当即两眼放光,策马追赶。
离着那袭青衫不足十丈距离时,小道士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喂!前边儿的人停一停!”
青衫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不屑于顾的笑意。
小道士啐了一声,吐掉嘴边的草根,微微一笑,拔剑跃起,朝那袭青衫的后背一剑劈下。剑气震荡,毫无花招,地面崩开一道沟渠。
李长安悠然飘落在他身后不远处,凝眉望着这个天师府的小道士,冷冷道:“天师府的黄紫道人便是这般教弟子为人处世的?”
卜天寿缓缓转身,咧嘴笑道:“你一个女魔头,与贫道谈什么人道。”
李长安面色一沉。
卜天寿缓步朝她走来,笑意不减,“听闻你在小重山与许剑痴不分高下,傻子才信,堂堂剑仙即便虎落平阳被犬欺,也不至于与许剑痴旗鼓相当,贫道猜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