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燕赦老将军身侧待久了,常年熏陶下,燕白鹿自小就性子稳重处事不惊,那些深闺小姐的柔弱娇羞在她身上更是难得一见。不若如此,当年琼华宴上文武百官千人女眷中,女帝怎会一眼就相中了她?
燕白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一本正经道:“让赵伯见笑了,我昨日当夜,下值路过时技痒,便与人切磋一二。说起来,近日怎不见白将军?”
赵长庚神色微变,立即复如常态,笑道:“白将军奉命公办,已不在城内,过些时日便会回来。你若是不嫌弃赵伯那三个犬子,随时可上府里寻他们。”
燕白鹿面色不见喜哀,嗯了一声,便欲起身告辞。走出两步,她又忽然回身道:“明日我想邀他们一同去大野坪,不知赵伯可准许?”
赵长庚有些无奈道:“竟连你也想去凑份热闹?”
燕白鹿轻轻摇头,仍是一本正经道:“爷爷说春秋末年,他曾亲眼见过李长安一剑破千骑,我也想亲眼去看看陆地仙人的剑与我的刀究竟有何不同。”
赵长庚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见一袭青衫从门外大步流星而来,朗声笑道:“这位姑娘想看我的剑何必舍近求远?不若我将这兵部一剑夷为平地给你开开眼界如何?”
燕白鹿双眼微睁,忍不住低声惊呼:“李长安!?”
不请自来,入兵部如无人之境,且胆大妄为者,正是李长安。她朝燕白鹿点了点头,微笑道:“是我本尊,如假包换。”
与素来稳重的燕家小姐略显惊慌不同,尚书大人此刻倒是四平八稳。当时陛下召他觐见,无奈的告诉他那女魔头必不肯入宫面圣,而后将那块天下独一无二的御前掌剑腰牌转交给他时,赵长庚便知无论如何都会与那传闻中的魔头见上一面。只不过不曾想,这般的突如其来。
那块腰牌说是独一无二,并非其有多尊贵,而是御前掌剑这个武职从未有过,可以说是陛下专为李长安设立。有了这层庇护,江湖中人想要动李长安就得多多思量几番。
赵长庚看了眼目不转睛的燕白鹿,面无表情道:“阁下在此稍待。”
待赵长庚去取腰牌的间隙,李长安的目光又转到了跟前这个打从她进屋就不曾挪开过眼的女子。但李长安到底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从前旁人看她不是艳羡仰慕,便是嫉恶如仇。可这女子眼中清澈,无惧无恶,只有无尽的探寻。瞧的李长安也有些不自在,赧羞道:“姑娘打算这般看我一辈子?”
燕白鹿蓦然回神,面色不改的道:“失礼了,我只是想看看当年能一剑破千骑的人,究竟是何种风采。”
李长安毫不避讳的道:“有些许失望了?”
燕白鹿垂眸,轻轻摇头。
李长安伸手摊掌,“刀可否借我一观?”
燕白鹿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佩刀,在长安城这种富贾遍地跑,权贵满天飞的地界儿,比起那些公子哥儿腰间炫彩夺目极尽奢华的佩剑而言,她的刀委实看着有些寒酸。
无配饰无雕刻,光秃秃的银亮刀鞘,朴实无华。燕白鹿踌躇了片刻,解下刀横着拖在双手递到李长安手中。
李长安握住刀柄,抽出一寸,细无声响,可见刀身上有白鹿跃然而出。只一眼,李长安便将刀归鞘,赞叹道:“好刀,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燕白鹿接过刀,不遮不掩道:“燕白鹿,此刀便为白鹿刀。”
李长安恍然笑道:“原来是燕将军的孙女。”
燕白鹿从始至终平静如水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涟漪,可偏偏此刻赵长庚折返而回,令她硬生生吞下了到嘴边的话。
李长安收了腰牌,朝赵长庚作揖道:“有劳尚书大人,替我给你们的陛下稍个话,我李长安与姜家两不相欠,望此生再不相见。”
言罢,李长安如来时一般,大步出门去,临到房门,她转身回望向燕白鹿,笑意深长道:“白鹿姑娘,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入夜时分,南城门口陆续有大大小小的马车从外入城,驾车劳累了一天只为公子小姐去那三十里外的大野坪瞧一眼所谓仙人遗迹的马夫们,没谁有空闲注意到城头立着一个人影。
李长安看了眼手中的鎏金腰牌,又看了眼脚下万家灯火如璀璨星河的雄伟城池,脸上不自觉有了笑意。
“如今这长安城倒是有意思多了,燕将军真是养了个好孙女啊。不久将来,商歌许是能出一名佩刀女将军,也不知那些眼馋中原女子许久的北契蛮子是该喜还是该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