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从最迷离的意境开始。
短短半小时,在惊恐不安中度日如年的矿工们来不及撤离疫区。
而在拱形建筑那边,矿区管理人员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忙着救火,也是自顾不暇。
倒不是所有地方都这般混乱不堪。
C矿区因离B矿区较近,最先探测到四号矿井内出现异常,立即通报B矿区和联合基地。此时,B矿区拱形建筑的一部分正炸了个底朝天,几辆太空巡视车炸飞,不少设施、线路损坏,通讯室、监控室内的人都忙着逃命,既无人发现,也无人接听。
直到十多分钟后,因火势减弱,噪音减小,心神略安,矿长才发现手机响不停,一听之下魂都没了,浑没料到更大的灾难接憧而至,赶紧通知矿工生活区。
生活区的矿工定居点有二十多处,每处都有好多层,小些的住七八百人,大些的住千多人。一些矿工从邻区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大惊下去抢太空工作服穿上,想逃到其他区去。
消息很快散布开,抢的人更多,又都想跑,但因疫情期间,各定居点的防护门封闭,只有管理员才有密码打开,而管理员必须得到矿区管理层的同意才能开启,便引起争执,一争执就乱起来,吵闹、打斗都有,等到矿长紧急通知,已乱成一窝粥。
异种晶体就像有预知能力似地,早不变异,晚不变异,偏偏就赶在那孛奴人炸毁拱形建筑前开始变异,待一窝蜂冲出四号矿井奔向矿工生活区,时间刚好。
隔离通道的防护门一开启,几十个矿工就蜂拥冲出定居点,仓惶奔逃,没跑多远,就见远处一溜奇幻的光影如海中的浮游生物,贴着起伏的地面寂静无声地滑行而来,闪着幽冷迷人的色光,暗淡如星辰,溢彩似光流,如梦如幻,好看之极,霎那间都不住自主地定睛望去。
这一望便如丢了魂似地。
还好在后面的人推搡下惊醒,知是异种晶体发光,大喊怪物来了。
为节约时间挖矿,资方将矿工定居点建在离矿井较近的地方,几十米至一两百米不等。这么近的距离,异种晶体的速度虽没那小的快,要滑过来也就转眼之间。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矿工见它们悬浮而行,离地约有一米,软质胶体部分如透明水母那样张开,随地势的高地不平而有韵律地波动,正好奇,就嗖嗖弹过去。
这些异种晶体个个都比那小的大了十来倍,所产生的吸力更大。
这一吸,那几个矿工还在几十米外,身躯就被拉得长长地,直直地蹦起,很快由又粗又长的木头变成又细又长的竹竿一样,还没吸进晶体中,就在紫、蓝、绿光的抚照下开始腐烂,头骨、皮肉、眼珠、骨骼、内脏、手脚……渐次化作黏稠而发出恶臭的血浆、浓水,一滴不少地全吸入晶体中,太空工作服裂成碎片,徐徐洒落地上。
那些还没被吸的矿工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回跑,一路大叫大哭。
正奔出门的矿工一听怪物来了,慌张跑回去,嗵地一声关门,顾不得其他人的死活了。
门还没关上,就听头盔扩音器传来外面的惨叫声、撕裂声,几十个没来得及逃进去的矿工有的摔倒在地上,有的抱头痛哭,有的扭曲挣扎,有的一弹而去……
矿工们哪见过这等恐怖景象,一个个心惊肉跳,六神无主,刚喘口气,就听建筑体噗噗响,也不知为何有声音传进来,没多久就发觉身体出现异样感觉。
每栋定居点上上下下都有隔离防护玻璃窗,带防弹功能,可以隔着窗口看到外面的太空景象,在太空枯燥乏味的日子中,能欣赏枯燥乏味的太空美景,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了。
顷刻间,矿工们就看到光亮光亮的软质晶体在防护窗外来来回回地滑过,虽不透明,但也晶莹,闪动着紫、蓝、绿色的光。光隔着一个个紧闭的窗口透射进来,先是淡淡的、柔柔的,渐转浓郁,又交织、变幻,映照在复合材料制成的防护壁上,十分旖旎,美轮美奂。
光越来越多,定居点内越来越亮,转眼成光的世界,幻彩纷呈。
人们很快就被这美妙的光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沐浴其中,身心轻飘飘地,仿佛正在飞升,安详而宁静,渐渐忘记了苦难、不幸、忧伤、悲哀……恍然之间,都觉自己成了高不可攀的快乐文明人,说不出的快乐、幸福,感慨世间之美好,无过于此。
此时,他们并未感觉到身体正在缓缓经受一种无法承受的挤压。
整栋建筑地都出现了一种压强极大的压力,如同物体和人从一两米的海面往万米深的海底沉下去,越往下沉,压力越大,由十几、几十,而至几百上千,逐步超过承受极限。
因了太空环境,这挤压无声无息也无形,就像是包裹在某种浓浓的气体中,而气体的压力在一点点地增强,由适应到不适应,由难受到不难受,形成巨大的反差,因为意识完全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安宁、祥和氛围中,丝毫感受不到身体碎裂的剧痛。
此时,如果能说话,他们一定会说太快乐、太幸福了,为这奇妙一刻而死,也心甘情愿。
随着挤压而来的,是越来越强烈的嘎吱嘎吱的声响和震动。
这声音来自建筑体内,因内部有空气,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照理,只要听到,哪怕是傻瓜、痴呆儿,恐怕也会联想到这是坚硬、厚实的建筑物在缓缓撕裂、崩解的恐怖声音,脑子会立刻启动报警系统,催促身体赶紧躲避、逃跑,可全没有。
所有人依然沉浸在光的幻境中,光怪陆离又光芒四射。
娶不起老婆的人,这时已见到心爱的老婆了;穷得叮当响的人,这时已满地金银财宝了;被人欺凌的人,这时已有权有势趾高气扬了;想念亲人的人,这时已和家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