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那人颇陌生，好半天才记起似曾见过几次，却又不敢肯定，眼见他面皮干瘦，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瞧着很有些像华胥人，心下大大犯疑。

他想华、苏两族世代交好，这华胥人猴精猴精的，和那苏蜜儿人多半是朋友。苏蜜儿人已十分厉害，十来人齐上，连衣角都没沾上，华胥人从小练武，万一这瘦猴也会，就更麻烦。

迟疑半晌，他来来回回地看那华胥人好几眼，才壮起胆子喝问：“喂！你是华胥人吗？老子要活命！这船可是我们的。想清楚，你帮谁？”

这话色厉内荏，一听就心虚得很。他之前提枪夺船时，耀武扬威，一副不可一世的悍匪样子，现在就是把枪再给他，也威风不起来，只因贪恋温柔，又被适才的险情吓破了胆。

那华胥人头望向舷窗外，一抹小胡子，懒洋洋地说：“我谁也不帮，懒得帮。让他自个儿打，我就看热闹。”他没说“他”是谁，可谁都听得出来，是指那个苏蜜儿人。

那苏蜜儿人淡淡一笑，一言不发，如渊渟岳峙，气度不凡，见矿工们跃跃欲试，翻来覆去就是不敢冲上来，把脸一绷，喝道：“你们想活命，我也一样。别碍事，都出去！”

这一声“都出去”，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着实让人害怕。

一群矿工你望我，我望你，迟疑半晌，还是提心吊胆地往外走。

经过舱门时，布林贡人见那华胥人比自己还矮了个头，便故意向他挺起胸膛，双拳紧握，高高举起，展露出结实的大胸肌，不乏挑衅之意。

那人只当没看见。

变故频生，矿工们又惊又怕，又搞不清咋回事，吃饭、喝酒、睡觉，全无滋无味，隔一会向舷窗外眺望，紧张到嗓子冒烟，生怕撞上冥卫一。

冥卫一是冥王星五颗卫星中最大的一颗，有行星的球形状，直径为冥王星的一半，如只是以卫星与行星的大小比而论，是太阳系中最大的卫星，和冥王星构成独特的双星系统，彼此相距一万九千多公里，这距离在地面上当然很远，可在太空，又十分近。

因是双星系统，质心在二星之外的太空中，共振便时时发生，又因冥卫一本身就有冥王星的一半大，距离又如此近，加上五颗卫星与冥王星轨道平面的夹角为120°，全处于稳定顺行轨道区域中最靠内的部分，便使冥王星系统非常紧凑，导致共振分外强烈。

飞船一进入冥王星轨道，就会处于这样的共振中，越深入，共振越强，危险越大。要想在多颗星球的引力共振作用下安然无恙，普普通通的采矿船非加装防护不可。所以，皮埃尔给采矿船多加了层外壳，以保护舱体，那些撕裂、抛散的便都是外壳部分。

同样因共振，采矿船没法直接降落冥王之心位点上，需借助冥卫一的引力沿轨道加速抛射，才能避开共振影响，安全降落，所以从冥王星一侧全速穿过后，又向冥卫一绕行。

冥王星与冥卫一之间的共振区域，分明是幽寂而布满死亡气味的冥河，随时等待着淹没过往船只，吞噬生命。只是这样的共振在太阳系内远不是最可怕的。矿工们对复杂的天体知识所知不多，恐惧之下胡乱作为，差点闯出大祸，幸被那苏蜜儿人强行制止。

接连两天，采矿船如一叶扁舟，在死寂的冥河中孤零零地航行，逐渐远离冥王星。

矿工们略感安心，才睡了两个安稳觉，又出事。

方瀛矿工胆子小，格外敏感。

这晚，他睡了几小时后醒来，提心吊胆再睡不着，出去找酒喝压惊，刚喝两口，突觉背后冷飕飕地，似有冷冷的阴风刮来，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回头。

他站在当地，腿直抖，只觉阴风不住往背上袭来，阴阴的，裤裆一湿，流出尿来，颤抖中手一松，酒杯啪地落到甲板上，当的一声脆响，惊得啊地一声叫，跌到地上，就见身后一团毛耸耸的东西一晃而过，恍惚中见那东西似乎还长着一对血红的大怪眼，吓得尖叫。

这一叫，惊醒好些矿工提心吊胆地跑出来，见他瘫在地上，直流口水。

贝丽仙人当过兵，知道如何救治，赶紧伸手掐住他人中使劲按。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神，又是一声尖叫，跟着哭道：“有鬼有鬼！”

众人问了半天，才问清楚是他见到个毛耸耸的东西，忙分头找，却没找到，返来见那华胥人在饭厅中，向着甲板东瞅瞅、西看看，不知在找什么。

缇旦人小心地问他找到什么了？

他摇摇头，说什么也没发现。

缇旦人疑惑地看看方瀛矿工，问他是不是看花眼了？

他怔怔地说：“真的！真的看见了，毛耸耸的一团，还有怪味……”

缇旦人询问充电的一个机器女人，对方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发现。

机器人自带监控系统，既然它们都没发现，那就是没有。

布林贡人对方瀛矿工喝道：“你个胆小鬼，失心疯了，害得大家睡不了觉。”

方瀛矿工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是看……看见了……好……好大……”

矿工们正睡安稳觉，被他这一吓，好不懊恼，骂骂咧咧地回各自舱室。

他生怕自己一个人呆在饭厅，忙紧紧拉着腓尼小矿工，跟他一起回去。

次日，矿工们一醒来，就争先恐后地大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