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额沾了水,湿滑异常。
云梯上的侍卫们被公主盯着,本想表现一番,可是越心急却出错,将要挂上时便急不可耐地邀功,匾额的一端掉落,直直地砸向站在下面的荀欢。
匾额掉下来事小,公主受伤事大,幸好常侍卫护住了公主。
云梯上的侍卫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另有几个侍卫把何长暄拉起来。
春时反应过来:“公主,您没事吧?”
荀欢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常鹤,急的眼圈都红了:“把他扶到屋里,去请郎中!”
走出几步远,聒噪的声音顺着风声隆隆传来,常鹤强撑着回头。
是她训斥侍卫的声音,隔着雨雾也能听清。
他仰头闭上眼睛,任凭雨丝飘落,顺着下巴潜入他的衣领,泛起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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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赶来的时候,荀欢也提着裙子进来,入眼便是他解了衣裳的模样。
不愧是常年习武的郎君,宽肩窄腰,还有恰到好处的肌肉,但是并不显粗壮野蛮,穿上衣裳便是个清瘦俊秀的郎君。
虽然喜欢,但是荀欢却没细看,径直绕到他背后,只见一片刺目的红,背上已经破了皮,似乎还有深红的瘀血。
不过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想必是没有伤到脊骨。
想到这里,荀欢松了口气,虽然最后那两个侍卫接住了匾额,没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但是被匾额最利的尖角砸一下,得有多疼啊?
她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色,问:“是不是很疼啊?”
何长暄扭头看她,她似乎来得匆忙,一绺被打湿的青丝垂在面颊上,却丝毫不显狼狈,眼中似乎蒙了水雾。
他轻轻摇头,神色冷淡:“不疼。”他摇头的幅度有些大,似是牵扯到伤口,他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眨眼之间又变得平静。
似乎受伤的不是他。
可是怎么可能不疼呢?
荀欢急得不行,偏过头怒视一旁立着的郎中:“愣着做什么,上药啊!”
郎中战战兢兢地上前,荀欢紧张地盯着,庆幸的想,幸好砸的不是脸。
侍卫们扶着他躺下,细细的药粉洒在背上,荀欢这才发现他背上有不少细微的伤口,想来以前受过不少苦。
她不敢再看,目光移到他抓着案几的手指,明明已经用力到泛白,却一声不吭。那药粉不像是治伤的药,反而像洒在伤口上的盐巴。
他怎么连叫都不叫一声,明明都这么疼了,荀欢看了直皱眉。
包扎完毕,她赶走闲杂人等,也不敢碰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好道:“我把那两个办事不力的侍卫打了一顿,不给他们送药。”
何长暄默了片刻,还是求情:“他们罪不至此。”
荀欢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应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一会儿我让春时给他们送药。”
他是阿兄派来管着她的,可是他又救了她一命……若是没有他在,那个匾额必定会不偏不倚地砸在她头上。
荀欢打了个冷颤,没再提教训他的事情,只嘱咐他好好休息,很快就回去了。
次日晌午,雨未停,历经波折,匾额终于挂上。
荀欢笑眯了眼,眼睛不自觉地飘向落雨的街巷,她迫不及待地抢过管家手中的伞。
刚把伞撑开,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荀欢不明所以地转身,这才看见常鹤。
他不是还受着伤么?怎么还敢出来!
荀欢怒目而视:“你回去歇着,这几日不必跟着我了。”
不等他说话,她先斩后奏叫来侍卫:“把他送回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面色平淡的何长暄,没敢动。
“怎么?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么?”荀欢气的柳眉倒竖,偌大的公主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侍卫们犹疑着上前,轻飘飘的扶着何长暄。为免侍卫难做,他这才抬眼道:“无碍,这是小伤。”
说完他举步向前。
雨声滴答,冷风肆虐,有细雨顺着斜风飘到他背上,他僵了下,毅然决然地往外走。
荀欢不忍心了,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扯回来,又把伞往地上一丢,气愤道:“算了算了,今日不去了!”
何长暄转身,荀欢却已经气愤地提着裙角往府里跑了,轻盈灵动,环佩叮当。
可是在府中多无趣,荀欢百无聊赖地拨了半日琴弦,天刚擦黑就拉着常鹤往望月亭走去。
晚风悠悠,月光清寒。
荀欢一手抱着一小坛酒,一手提着裙子慢吞吞地上了湿漉漉的青石阶,坐在望月亭中拍开泥封。
甫一打开,酒香阵阵。
本没想喝太多,但是小口小口地品着,荀欢酒瘾上来了。她托腮吩咐立在一旁擦拭佩剑的常鹤:“去帮我拿一坛女儿红。”
何长暄抬头,看了一眼她微红的芙蓉面,冷声劝道:“该睡了。”
荀欢撇撇嘴,转瞬眼睛又亮晶晶的,她勾勾手指把他叫到跟前的石凳上。
何长暄依言坐下。
她凑近他,轻轻吹气:“你陪我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