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寝屋里歇了半个时辰,云栖才让耿嬷嬷搀扶着,徐徐去偏殿见人。
听了宫女的回话,耿嬷嬷道:“等了半个时辰,竟是一字不吭。”
云栖轻笑:“倒也难为她沉得住气。”
武将之女,原是帝王最忌惮的,可先帝被这眉太妃迷得神魂颠倒,自她入宫,便独占帝王宠爱,其心计和智谋,都不是其他妃子可比的。
若不是父亲在朝中的门生颇多,当年阿姐的后位,怕是早就被这眉太妃夺走了。
“汤缪手握兵权,这些年太成王在封地又暗中谋划,她现在就只盼着哀家去了。”
朝中支持汤家的那些大臣,如今忌惮的不过是她当年击退北戎在百姓心中立下的威望。
现在宫里宫外的每双眼睛,无不盯着长春宫。
云栖收回思绪,低声冷笑:“哀家就算不在了,如今的楚氏江山和云家,又岂是他们能够撼动得了的?”
十年的时间,她已为阿钰铺好了所有后路,即便是走了,这汤家,也不会得逞。
这眉太妃的心思,是时候该收一收了。
到了偏殿,眉太妃远远看到云栖,便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太后娘娘。”
云栖落了座,目光才落在她身上,见她穿得单薄,浅笑道:“天寒,妹妹怎的穿得这么少,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元香,为眉太妃添衣。”
耿嬷嬷应声,眉太妃却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姐姐好意,妾身从小习武,身子硬朗,无碍的。”
云栖给耿嬷嬷使了个眼色,这才定睛看眉太妃。
眉太妃虽是武将之女,从小舞刀弄枪,但容貌似其母,天生媚骨,一双眼睛摄人心魂,她初见她时,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眉太妃迎着她打量的目光,温柔问道:“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云栖敛了敛心神,招呼她坐下,缓缓道:“劳烦妹妹挂念,好多了。”
眉太妃瞧了瞧她,心中微微诧异,暗叹她的气色竟如此红润,不似病危,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温声道:“姐姐身子骨向来不好,要好好保重身体。”
转念一想,这世间妙药诸多,即便是病重之人,稍加服用一些让身体看起来如常的药,就能瞒过别人的眼睛。
太后病重多时,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宫里已提前准备了后事,不可能这么快就转好,只怕其中有蹊跷。
心念至此,眉太妃压了压心绪,又柔声道:太医今日可来查过脉?前几日,妾身那不成器的弟弟偶遇一神医,听说妙手回春,姐姐若是愿意,妾身让人接他进宫来帮姐姐瞧一瞧。”
这些日子,眉太妃没少让她安插在太医院的太医来长春宫请脉,但云栖只让忠于自己的郑太医为自己治病。
眉太妃的那些小心思她怎么会猜不透,日日来长春宫不过是想打探虚实,如今见她能走动,怕是又起了疑心,于是笑着道:“哀家让郑太医请脉惯了,就不劳烦妹妹了。”
“姐姐凤体为重,妹妹只是想帮姐姐分担一二,若是姐姐不愿,那便不让那神医来了。”眉太妃的声音依旧温柔,本就是随口一提,见云栖拒绝,就没再说下去。
“再过几日,便是祭祖大典了,姐姐要保重凤体,后宫还有许多事,等着姐姐操持呢。”
大莫国的祭祖大典,定在除夕之后的第十五日,也就是正月十五,云栖身为太后,垂帘听政多年,这几年的祭祖大典,皆以她为首。
云栖知道眉太妃这个时候提起祭祖大典的用意。今年她若是缺席,朝堂之中,必定议论纷纷。
她从眉太妃身上挪开目光,看了眼窗外的宫墙,白茫茫的一片,似是随口,她道:“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今年的天比往儿冷,汤大将军如今还在边疆抵抗北戎人,这天寒地冻的,倒是苦了他们了。”
提到汤缪,眉太妃面色微变,不过很快又缓过神来,笑着道:“多谢姐姐挂念,父亲身为臣子,保家卫国是他的分内之事,只要能够击退北戎人,吃点苦不算什么。”
“战场刀剑无眼,哀家当年出征,九死一生,若不是有亲卫拼死护着,怕是早就死在边陲之地了。汤老将军年岁已高,出不得差池。也不知道这一役,能不能平安归来。”云栖轻轻的叹息一声,似在为汤缪叹惋。
眉太妃心里咯噔一跳,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越想越心惊。
父亲年事已高,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事,谁都会想是为国战死的。就算北戎退兵了,想要回来,也需征得少帝同意。
太后此言,只怕是在警告。
往深处细想,眉太妃心中戚戚。
耿嬷嬷在这个时候,为她披上了棉氅,浅笑道:“天寒,太妃娘娘要注意身子。”
云栖又道:“你和汤老将军也许久未见了吧?空闲的时候,给汤老将军捎几封书信,好让他安心。”
眉太妃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拉了拉身上的棉氅,垂着眉眼应是。
她心事重重,平日里和云栖表面上姐妹相称,实则很少来往,独处的时候并没什么可说的,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退下了。
望着她略显急促的步子,云栖低头笑了。
“回寝屋吧。”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应付这些后宫妃嫔,比她当年上战场还累。
正欲起身,心口突然一阵揪痛,喉间迅速涌上一股腥味,还未开口,便吐了血。
耿嬷嬷面色骤变,急急喊道:“来人,快叫郑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