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夫人稳住心态,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慌。来时的目的,不能忘。
“我来,没别的意思,明天,我儿子下葬,你们,后天设丧宴,设的是和孔老爷并在一起的丧宴,孔老爷生前一直有个遗憾,十分想在死前和几位老爷子再聚上一次,你们,会去吧?”
沙瓢吃了一惊,他们本想砸场子去的,没想到这老夫人竟然主动送上门。但十方阁与孔家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她无端邀请,动机绝对不纯。
“去个屁。”沙瓢翻白眼,“又不是办喜宴,谁上门吃那晦气饭?”
他这么一骂,其余人又把枪举了起来,纵然十方门里除了老东西,其余人都在,不好对付,但拼一拼,孰强孰弱,还不一定。
然而,这一次,孔老夫人却说了句,“把枪放下。”
语罢,孔老夫人冷着脸,“想必几位老爷子也很好奇上一任被你们选中的太岁,到底去向了何处吧?我可听说,太岁不老不死,不太可能难产死呢 ”
说完,她转身,“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去与不去,你们自行斟酌。”
——
出去十方阁,孔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气,她儿子死,说来说去,还是和那怪物扯不开干系。他怎么会知道她儿子的行踪?
——出来之前,孔胜凡故意怂恿她来找摸金派的麻烦,怕不就是为借摸金派的手除掉她,自己独揽大权。仔细想想,孔胜凡、周立业、王总,这三个人,之间绝对有关联。
本来她想以孔萤做诱饵,设场鸿门宴,把那一群老东西引出一网打尽。现在来看,还是借刀杀人才是上上策。王总既然出现,便绝不会罢休,不妨借老东西们引一下火力。
十方阁,黑狗摇着蒲扇往回走,忽然把扇子甩了出去,东边林间有草丛在动,而蒲扇扎进草丛里,没落地。
一只手伸出来,晃了晃扇子,手的主人露出颗脑袋,“好大儿,好巧啊~”
这是位年过半百的老头,满脸时间的刻痕,眼袋比眼睛都明显。他从草丛里出来,跛着只脚,蒲扇往胸前一插,活佛济公似的。
看到他,黑狗往他身后一瞅,果不其然,其他几个老头子也躲在里面。遇事草丛里躲一排,倒也真符合他们的尿性。
他揉了揉分外好使耳朵,“孔老夫人都找上门,励志要把上一代的事说出来了,连她都有这样的觉悟,你们呢?还不说?非要亡羊补牢,才肯罢休?”
孔老夫人说,太岁还有上一任。所以,这几个老家伙说的找万年历是从他们这一代开始的,根本就是在放屁。难怪,难怪找宴青的痕迹时,会有那么多巧合,原来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
“小不死的,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糙老头捋捋胳膊,“不能说就是不能说,让你们自己多走弯路,是为了锻炼你们,懂不懂?上来就把所有的事都推心置腹说给你们,你们能有现在的思想跟觉悟?”
“老沙,别气。”黑老头叹了一声,感慨道,“晚辈大了,有些事,终究瞒不住。他要听,就说呗。你过来,之前不是问我王总为什么找我吗?咱们借一步说话。”
“老黑头,你……”
黑老头摇了摇头,“放心,我有分寸。”
***
“爷,吕炎,回来了。”
“这一封书信来的巧~”唱了句戏,周立业把手边的鸟笼挂到窗边凌霄花藤上,回身喝了口酒杯里的红色液体,不紧不慢地说,“叫他进来。”
燕尾服微微颔首,转身拨开珠帘,放了吕炎进去。
吕炎走进去,双脚踩在这片空间的每一步,都分外沉重。等走到桌前,他停下来,一声不吭。
“吕炎,”周立业瞥了他一眼,“听说,你最近去了赤水,怎么,上次我让人打了你,你不服,所以想做点什么?比如说,散散心,还是说,去赤水找人,跟我作对?”
他这番话,摆明是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既然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举。吕炎泯唇,“有人说,能帮我,救我老婆。”
“有人,”周立业抬眼,眸光阴气森森,“是谁?”
吕炎不提,“你找我什么事。”
看他不肯说,周立业捏着酒杯的手一紧,玻璃碎片迸溅出去,尽数往吕炎身上扎了过去,一块碎片都没落下。
酒杯里的液体横在半空,被周立业凝成了朵大红玫瑰。他接住玫瑰,“我耐心有限。”
血在流,吕炎半跪在地,笑了。他一片片拔着扎在胸前的玻璃碎片,曾几何时,也是个会痛会伤心有血有肉的人,不知怎的,到了今天,这种程度的痛,于他而言,竟已不痛不痒。
他说,“你知道,何必问。”
“你,贱不贱?玛多县的那块万年历,是在他手上吧?怎么了,在我这里待不下去,想当老汉奸?我给了你多少好处,他又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这么背叛我?”
“他,能救我老婆。”
瞧瞧,话说的多么理直气壮。周立业呵呵一笑,揪了一瓣玫瑰,在指端研磨,“你在我这里,待多久了?”
“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