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小床上的富尔祜伦盖着自己的小被子、抱着暖融融的青玉石睡得香甜, 隆禧和尚佳氏守在他旁边待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看到儿子没有再表现出什么不适、小胸膛一起一伏响起有规律的轻鼾声后,小夫妻一人一直高高悬在喉咙眼里、担心儿子哪天突然就没了的心也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 起身回了他们的屋子里,难得相拥着一夜好眠。
伺候大阿哥的嬷嬷和丫鬟们往日守夜时也是为了自家小主子的身子骨提心吊胆的, 生怕在她们当值的时候富尔祜伦出了什么意外,如今看着小奶娃睡得安生极了, 她们也感觉轻松了不少, 最起码不用再时时刻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阿哥看了, 那样子可真是累人啊。
今晚因为宫中的景贵妃派人冒着风雪来纯亲王府中送了珍贵的极品暖玉,正院的气氛出奇的好, 仿佛是为了提前庆贺除夕夜般, 丫鬟、小厮、嬷嬷们都领到了赏银, 即使外面仍旧飘着细雪、刮着呼呼咆哮的北风,也不能将屋子内的热闹劲儿给降下分毫。
细碎的雪花飘到后半夜,直至临近丑时末才算是彻底停了下来。
翌日, 辰时三刻。
尚佳氏惦记着儿子一大早就起床了, 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简单梳洗完后就赶忙快步走去了儿子的房间门。
正坐在小床边守着富尔祜伦的奶嬷嬷胡氏听到棉门帘掀动了, 忙扭头往后看,看见身穿一袭嫣红色冬袍、头发松松挽成发髻的尚佳氏走了进来,随即从绣凳上站了起来俯身行礼。
尚佳氏几步走到小床边, 趴在木栏杆上弯下腰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看到他还“吧唧”了两下小嘴,脸上就不由得泛起了一个温婉的笑容,对着站在一旁的奶嬷嬷低声询问道:
“胡嬷嬷,大阿哥昨晚睡得好吗?”
“回福晋的话,大阿哥昨晚睡得很沉, 半夜的时候奴婢给他把了回尿,卯时初的时候大阿哥肚子饿了醒了一回,奴婢给他喂完奶后就又睡了过去。”
胡嬷嬷也同样轻声细语地悄声回答道。
尚佳氏一听到这话,眼里瞬间门迸发出喜色,往常他儿子身子不舒服虽然几乎整日躺在小床上,但是那睡眠质量可是差的很,一丁点儿动静都能把他给吵醒,而且富尔祜伦还像是不知道饥饿似的,胃口也小的可怜,给他准备了两个奶嬷嬷,谁知他连一个人的乳汁都喝不完,不得不说小皇嫂昨晚让张公公送来的暖玉可真是她儿子的救命石了!
她伸出白皙柔嫩的手给儿子掖了掖被角,才刚刚直起身子,突然想起了昨晚她坐在桌子前,就着烛火翻阅蓝封小册子时,看到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整齐地逐条写着:
【第八:对于婴儿来说,只有母亲产后2~3天的初乳1才是最有营养的、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但是过了那个特殊的时间门段,母亲10个月后的人乳其实还比不上牛乳和羊乳喝着养身子呢,一般情况下6个月大后就可以给孩子们吃营养糊糊和蛋羹做辅食了。】
想到健健康康的小太子和四阿哥,尚佳氏就用手摩挲了几下木栏杆光滑的表面,转过身子对着站在床头处的奶嬷嬷吩咐道:
“胡嬷嬷,富尔祜伦现在也长了几颗牙了,从今儿开始你就不要再给他喂奶了。”
“我晚些时候会吩咐人出府去采买一只母羊,再找机会去皇庄上看看找一只健壮的蒙古母奶牛,未来富尔祜伦就以吃辅食为主,每天早晨你们喂他喝一小碗羊乳或者牛乳就行了。”
“嗯嗯,是,奴婢晓得了。”
奶嬷嬷原本听到纯亲王福晋前半截话,心里面还“咯噔”猛地跳了一下,以为主家这是不打算用她了,准备要把她给退回内务府了,待听到后半截话,才搞明白尚佳氏只是想要给大阿哥换食谱了,赶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尚佳氏又看了一小会儿富尔祜伦,发现儿子一时半会儿是睡不醒的就心情极好地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门,径直走出大厅,站在正院的屋檐下,看着外面高高的院墙墙头上面堆积的雪花都已经有一个手掌的长度那般厚了,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只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日时她还觉得这冬日风雪过后,最是寂寥惹人心伤的,如今心情好了,尚佳氏看什么都觉得是好的,就连那偶尔几只从鸟窝中钻出来觅食的鸟雀,从缀满雪花的枯枝上“扑棱”一下子展翅飞走,“簌簌”地晃下不少雪,都透露出几分灵动来。
尚佳氏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了一个弧度,深深呼吸了一口冷冽的新鲜空气,觉得通体舒畅。
刚刚才将纯亲王福晋昨晚从蓝封小册子上抄写下来的“婴幼儿营养餐制作方法”送到小厨房的尚嬷嬷,一回来就看到自己从小奶到大的姑娘正浑身轻松地站在大厅门口,平日里紧缩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她也忙加快脚下的步子走上前,笑着说道:“福晋,小厨房的早膳已经做好了,贵妃娘娘给大阿哥写的食谱,老奴也已经送到大厨手里了,您和王爷现在打算用膳吗?”
“嗯嗯,嬷嬷你先吩咐人摆膳吧,我进去喊爷。”
尚佳氏笑着说完这句话,正准备转身呢,又想起来年礼的事情,随即又对着站在台阶下面的乳母吩咐了一句:
“嬷嬷,等你用完早膳后,再辛苦去裕亲王府跑一趟,给一嫂说我和爷打算过几日也给小皇嫂送年礼呢,以前我们俩没送过也不知道准备多少合适,就想看看她往年送到储秀宫的年礼单子做一下参考。”
“嗯嗯,老奴记下了。”
尚佳氏看到乳母点点头已经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就伸手掀起厚厚的棉门帘跨过门槛进入大厅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午时初。
尚佳氏坐在大厅里的黄花梨木圆桌子旁,桌面上摆了一副笔墨纸砚,还并排放了两张年礼单子。
其中位于左手边的是西鲁克氏往年准备的,右手边是尚佳氏自己写的单子,她此时手中正拿着沾有朱砂的毛笔在两份礼单上极为用心地勾勾画画着,就是希望能够送礼送到人家心坎儿上,给宫里的小皇嫂留下个好印象。
尚嬷嬷则站在她身旁,给其打下手,方便及时告知尚佳氏王府库房中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没有。
“啊,咿呀,走,哇,呀!”
距离她们不远处,纯亲王隆禧也穿着一身常服弯腰将两条胳膊穿过富尔祜伦的腋下,教他一岁零一个月大的儿子歪歪扭扭在地毯上学走路。
“爷,我发现一嫂和一哥他们送的年礼基本上都是中规中矩的,逃不开首饰、古玩摆件这类的,我们府中那么多你从洋人手中买来的稀罕物件,不如咱将它们往年礼中添几件吧,也算是有点新意如何?”
尚佳氏抬起头看着父子俩笑着柔声问道。
“行啊,你先看着写,待会儿爷再过一遍看看。”纯亲王头也不抬地笑着回了一句。
他的身子比不上前面的三个哥哥福全、玄烨、常宁那般康健,因此两宫太后给隆禧早早就规划了宗室中闲散富贵小亲王的路子,康熙对于自己这个小弟弟也偏宠几分,惯常对他都是放养的状态,没给他什么压力,一等到他满十五岁就给他封了“亲王”。
在这样宽松自由的环境,才使得隆禧养出了一个浪漫随性的性子,平日里有大把的时间门用来玩儿,他爱玩儿也会玩儿,喜欢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府中还不时会收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赏赐的银子,因此他手头上也宽绰,偶尔在京城中碰上或精巧、或新奇的玩意儿都会收到自己王府里,常年累月下来,纯亲王府的库房里塞满了奇奇怪怪的物件。
尚佳氏看到他赞成的态度后,也开始在脑海中搜刮着库房中能拿得出手的西洋物件,边想边像是报菜名似的一一念叨着:
“那咱就给小皇嫂送六瓶百花香水、六块玫瑰西洋胰子2、三座福禄寿的自鸣钟、两条镶嵌有钻石的银链翻盖怀表、两把小提琴……”
隆禧扶着富尔祜伦走了几米远,看到他儿子走不动了就将其一把抱了起来。
待听完他福晋细数了十几样西洋物件后就搂着富尔祜伦走到了不远处的桌子旁,伸出手指着宣纸上的“两把小提琴”说道:
“福晋把这个给换了吧,这玩意儿如果不会拉的话那声音就像锯木头一样难听,只能用来积灰,还是别往小皇嫂宫里送了。”
站在尚佳氏身后的尚嬷嬷,听到纯亲王开口了,也忍不住提醒道:
“福晋啊,虽然那自鸣钟价格不菲,市面也不常见,但若是送年礼的话,这大过年的给人送钟是不是听起来寓意不太好啊?”
压根儿就没有往这方面想的小夫妻俩听到尚嬷嬷的话,不由齐齐错愕地怔愣住了。
窝在隆禧怀里的富尔祜伦则是不明真相地“咿咿呀呀”叫了几声,看到他阿玛正拦在他小胸膛前骨节分明的大手食指上套了一个莹润的白玉扳指。
小奶娃好奇地歪歪小脑袋打量了几眼,然后不知道是饿了想喝奶了,还是单纯地想要用那东西磨牙了,趁着几个大人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富尔祜伦猛地低下头用他小米粒儿似的牙齿往他阿玛手上的白玉扳指上咬,但终究是错估了形势,他万万都没有想到那么漂亮的东西竟然会把他的牙齿给硌的痛痛的,反应慢了几息就感受到嘴边传来的清晰痛意,小奶娃直接“哇”的一嗓子就转过小身子搂着隆禧的脖子大声哭了起来,嘴里还口齿不清地软糯糯地喊着:“咿呀,玛玛,手,坏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