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欣懵懵懂懂应声,“没事就好,对了……那黑熊如何处置?”闻言,谢姝平复情绪,叹出一口气:“这些小熊还离不开母熊。”
盛湛收了左手,双手负于身后,轻描淡写道:“放了吧。”
沈可欣看他就是千百个不顺眼,登即呛声:“你说放就放啊?是你抓的吗?听桑桑的。”
两道带着压迫感的目光落到谢姝身上,谢姝干干一笑。
思量片刻,她认真道:“来时我翻阅历来大周围猎,自康武帝起,黑熊便愈来愈少,除围猎,林野本就危机四伏。”''
“娆光,侯爷说得对,放了吧。”既然谢姝也是这意思,沈可欣自然应下,“可惜了,若是将这熊带回定能惊艳四座。”
盛湛睨了一眼两人神色,移步走到那鲜血淋漓的树干旁,将插入树干中的木箭拔出,揪着猞猁狲的皮毛扔至两人脚边。
沈可欣看了眼气绝的猞猁狲,不禁拧眉:“搁这儿施舍谁呢?”
少年拍了拍手心的猞猁狲的绒毛,没作声回应。这模样落在沈可欣眼中又是一阵不爽,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谢姝无奈出声劝道:“娆光,天色渐暗,该回了。”
半晌,沈可欣轻嘁一声,“算本郡主欠你的。”话罢,她弯腰拾起猞猁狲扣上马侧,牵马走向昏厥的黑熊将捆着它的红鞭收回自己腰间。
看着沈可欣的背影,谢姝陡然想起一事,她抬头看向身侧的少年正欲开口,少年突然低头回看向她的眼睛。
谢姝猝不及防,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声线带着几分不自然道:“侯爷,桑桑有一事相求。”
盛湛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待她一番话了,少年颔首答应。谢姝将手中马绳交给他,还未等盛湛说话,少女便完成任务般疾步跑开了。
“娆光,我们走罢。”
见她孤身一人,沈可欣疑惑道:“流素呢?”谢姝神色淡淡,“王姑娘不会善罢甘休,我将它交给侯爷代养了。”
沈可欣微愣,旋即哈哈笑了起来,“你倒是了解那烦人精!这回马在盛湛手里,本郡主倒要看看她如何兴风作浪。”
说完,她伸手将谢姝拉上马,将她圈在双臂中,盛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驾马远去。
这女人还真是连句再会都不给。
少年回首看向那匹雪白的骏马,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马儿任他捋着鬃毛,模样乖巧极了。
盛湛模糊记得这匹马,半载前自己清点大周宫时曾见过它,倒是不知为何会落到了那伶牙俐齿的女人手里。
想起那女人的容颜,少年抬起了方才扣她手腕的左手,嘴角不自觉上翘。
肤若凝脂这个词倒是形象。
想罢,盛湛翻身跃上狮子骢,牵着莫名被人硬塞给自己的流素沿来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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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猎场外,沈可欣驾马踩着点归来,不少闺秀自发凑近记数台,想瞧瞧今年夏苗小郡主的收获。
两人下马,红衣少女提着一不明物体走向记数宫人,豪迈地将其丢到了桌台。宫人们微怔,似乎不能确定是何物,直到起身细看,才惊觉是头猞猁狲!
猞猁狲向来以狡黠灵活闻名。
数年来,就连广平侯也才猎得十只,不过其中有三年围猎广平侯于玉门关忙于战事,并未参与便是了。
女子猎场无外乎兔儿、鸟类,最多也是哨来的鹿,这还是第一回见到与虎狼熊并列的猞猁狲……
渐渐有眼尖者发觉了重点,这猞猁狲是被一箭射穿脑袋猎得的,就算叫上钟南山本地的猎户也不能将猞猁狲的皮毛保存至如此完整。
人群议论声嘈杂起来,这会儿不止宫人,看戏的闺秀们也皆是瞪圆了眼。
一阵惊叹后,宫人们开始陆续清点猎得之物,决出头筹者,即便人们心中已然清楚这头筹定是娆光郡主的。
沈可欣不愿等这漫长的时间,随意吩咐了句:“头筹礼差人送到本郡主院里便好。”宫人喏声,两人便钻出人海,走回翠微宫。
谢姝惦记她手上的伤,先行送娆光回了院子,亲自替她上好伤药,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夕院。
侯夫人坐在院中喝茶,见她归来,笑着迎上来:“姝儿,夏苗如何?”
“骑马狩猎新奇极了,不过累了许久倒是一样也没猎得。”谢姝用了路上想好词措回罢,面上流露出惋惜。
“也是,待归京伯母去同母亲说说,姝儿你也该随几个姐姐学学骑马射箭的。”
侯夫人不疑有他,话罢片刻她又接着道:“伯母已经叫霜华替你备好了热水,洗净休息片刻,晚膳陛下在钟南山举办了篝火夜宴。”
谢姝本想贪懒休憩,听完侯夫人的话又不得不打起精神,道了声好。
夕阳垂落,夕院活络起来。
霜华伺候六姑娘沐浴,沐浴结束,再是用花香熏发敷面,再换上侯夫人亲自为她选的晴山蓝罗裙,裙摆用织金纹绣了望水云鹤,端庄素雅。
换衣妥当,玉扇为她盘了个朝云近香髻,简单缀了只鎏金步摇,则算梳妆完成。
看时辰将近,侯夫人携谢姝与武安侯、大哥谢儒永碰了面。一行人至钟南山东侧山脚,此处地势平坦,一面被青山环抱,一面用木刺栅栏围起。
被围起的地方从外往里看,座位都已安排妥当,围城了一个极大的圈,中央则是正方的篝火台。走入场中,武安侯府位置离帝王较远,倒是离篝火台近了不少。
待臣民尽数寻到位置,帝王、皇后、魏贵妃方现身,众人起身跪拜入座。
帝王短暂叙话后,天色昏暗下来,四名宫人齐力搬上只巨大的木架羊,点燃篝火台,火光蓬勃冲天,羊肉被炙烤地滋滋冒泡,飘香四溢。
火光照应着少女秀美的面庞,谢姝目光梭巡一圈,几乎满行宫的人都在此处,却独不见那好玄衣的少年。
许是为了众人安危,带兵去了吧?
谢姝正想着,前头宫人开始陆续分发主食烤馕饼,每一块馕饼被烤制的恰恰好,外酥里嫩,或甜或咸,口味众多。
时间辗转,星星月亮挂在夜幕中,舞女们围着篝火献舞,一曲舞毕羊肉便烤制妥当了。
宫人搬来玉台,将其搁置其上,帝王桌台一只羊腿,王储桌台一只羊腿,其余一一由宫人片之分发。
赵夔身为在场最年长的皇子,主动起身片发给各位皇弟皇妹,男人玉指握匕,割开熟羊腿先是分给了最小的赵锦,赵锦甜甜地谢了一声,抬箸小口尝之。
见她大快朵颐,赵夔微微一笑,举刀片了一块递给五弟赵锋,最后片了一块给自己。正欲罢下匕首时,男人顿了顿,挑了块烤馕刮干净匕首上的肉渣,吃起饼来。
赵谦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龙颜大悦:“福当如是爱惜。”闻言,王漾嘴角上翘,温柔接话:“夔儿向来是惜物的。”
赵夔不慌不忙起身,拱手答:“惜物则是惜福,儿臣谨记父皇母后教诲。”
正因为国库亏空,夏苗与避暑不得不一二合之,赵夔贵为太子还能够做此表率,赵谦满意颔首。
魏贵妃看着这母子一唱一和,心头烦闷,他们是惜物惜福了,可她的螭儿还远在那鸟不拉屎的北疆受苦受难……
思及此,魏贵妃抬头看着月夜,忍不住落泪。
赵谦注意到她咬唇哭泣惹人垂怜的模样,忙问:“爱妃,这是怎了?”魏燕琼倒是真心实意地红了眼眶,软软糯糯道:“方才望婵娟,思及螭儿,扫了陛下的兴致,是臣妾的不是。”
她的话令赵谦想到被远派北疆的瑾王赵螭,他也有许久未见这个儿子了。赵螭文韬武略皆为上乘,前几日的书信也传来了捷报,可……
赵谦的笑意沉了下去。见状,王漾面色不愉,看向魏燕琼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狠厉,魏燕琼毫不示弱地回望,硝烟无声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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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夺嫡大戏打得火热,谢姝这头也火热不已。
——不过这火热是面前篝火台给的。
这哪能吃得下饭?谢姝起身,附到侯夫人耳边道:“伯母,姝儿有些坐不住了。”
阖府上下都知晓她畏热,侯夫人抬眸望了一圈,确有不少偷偷离席的姑娘家,便也放了她行:“去散散热气罢,不要走太远,早些回来。”
得了长辈首肯,谢姝疾步逃离篝火台。
围场外是去不得的,神策军围得水泄不通,就怕有人溜回翠微宫届时失物或引发动乱。外头虽去不了,但钟南山里是可以去走走的。
不少闺秀钻进了通往山林的夹道避暑,见状,谢姝也有样学样钻进了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