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迂回多转,但大抵意思众人也听得明白,无非就是质疑为何车夫为何要冒着被杖毙的风险,扯谎道未在城阙街见到六姑娘。
谢姝心底冷笑,流利对答道:“女儿想,许是那车夫不知珠宝阁二层还设有雅间罢……母亲要是信不过姝儿的说辞,大可去将珠宝阁掌事寻来与我对质,不必拐弯抹角。”
侯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谢姝虽然仍与往年那般嚣张跋扈,话语尖利不留情面,但她妙就妙在话语间有了条理,不再一味胡闹,人心中都有一杆称,自能通过人的表现顺藤猜出几分事情原委。
“姝儿这是什么话,母亲句句真心为你,可是话中哪里惹你不快了?”“还请祖母去请珠宝阁掌事,为姝儿做主。”
谢姝话虽这么说,但侯府怎么可能真拉下脸去请珠宝阁掌事,珠宝阁何许地方?全京城最大的珠宝金窟!要是真问出了什么事,届时丢人的可是整个谢府……
水氏看得清其中利害,即便从芙儿那头手中逃了出来,这会儿也是狐假虎威罢了,堂上哪个不是人精,看不出谢姝这点小把戏?
六姑娘为何要演这些小把戏?是胡闹闯祸还是私会情郎?其中缘由除了水氏,不明真相的猜想在人心四起。
“姝儿,你这又是何必……”水氏故作苦涩,余光却落在了上首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面无表情,手中捏着那串佛珠转了不知几圈,就在众人都待的有几分萎乏时,屋外管家匆匆忙忙走近花厅,手中捧着两个精致的木盒,一看便是精心打造。
沉默了许久的侯夫人开口问询:“周管家,此为何物?”
周管家毕恭毕敬站在花厅中央,不卑不亢道:“回夫人话,此物是珠宝阁送来的,说是午后侯府六姑娘去阁中试珠钗,将自己的簪子落在了阁中,于是差了人送来。”
周管家得了侯夫人眼色,打开第一个木盒,一支兰花簪静躺其中。
出了珠宝阁,谢姝将将意识到如果派人行凶一事是水氏做的,那么以水氏的手段定是留有后招,谢府许就要因她大乱,于是在红椿楼时她才火急火燎地差林掌柜直接雇了马车赶回府。
她原先只能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降到最小,现下有了这最强有力的、送上门来的证据,人心中的揣测也不攻自破了。
定是夔公子授意,谢姝没细想,像模像样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故作惊讶:“呀,还真是我的簪子。”
老夫人见状,一改先前冷霜模样,面上扬笑宠溺道:“你呀,什么时候改改这丢三落四的臭毛病?”
看着祖孙融融,水氏知晓这事全然空败了,杀招被人接住,想再动手就难了……她绝望地闭上眼,半晌才缓过气。
侯夫人见事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目光落在周管家手中第二个木盒,问:“周管家,下面那个木盒又是什么?”
“也是珠宝阁小厮交代的,道是几日前五姑娘定下的梅花白玉簪,现下正好一并送来。”
木盒打开,那白玉簪色润极佳,一看便是难得的上品。三夫人状若无意轻叹:“四弟妹手头还真是阔绰,芙姐儿这簪子没个百两真银拿不下来吧?”
这会儿不止水氏,老夫人面上也难看起来,她懒得再同水氏这难登大雅之堂的妾室儿媳多说,起身挥手:“既人无碍,都散了,各自回去罢。”
众人应是,谢姝也罕见不跟着老太太回松寿院用晚膳,而是带着玉扇直奔回了玉京院。
为了花厅那场戏,谢姝于马车上特意拆下绷带,现下需要再重新包扎,一顿折腾后方能用上晚膳。
今日因着谢姝的事,各院都耽误了晚膳,因此皆是小厨房开灶。
谢姝原身口味一直偏淮扬,谢舒穿到这身子后也跟着换了口味,这甜糯糯的口味她也十分钟爱,松花鱼、糯米莲藕、红烧狮子头冒着丝丝热气,摆了一桌。
她不便用筷,玉扇拿筷服侍,喂了几小口,谢姝顿了顿,冲着屋外道:“都进来吧。”
丫鬟们站了一屋,垂首乖巧,唯有一人显得有些瑟缩。
谢姝看在眼里,挪开视线懒洋洋地望着面前的菜:“苹儿,说来你身为一等丫鬟,好些日子没在我跟前伺候了吧?”
苹儿莫名被点了名,身子崩得僵直,“奴……奴婢自认没有玉扇姐姐对姑娘尽心尽力,请姑娘责罚。”话罢,她抖得恍若一个筛糠,匍匐拜了下去。
“抬起头来。”谢姝熟悉的声音响起,苹儿犹豫再三,温吞抬起了头望向姑娘。
桌边,红木矮凳之上,少女坐得笔直,落在菜肴上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伏在地面仰望自己的苹儿,那眼神冷漠,像是阎王对孤魂的最终审判。
“责罚?不如将功补过如何?方才回来路上我摔伤了手,进食不便,你来伺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