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内侍一惊,连忙将画作转面,上头果真露出些许字样来,“公公,是不是……因为火烤?”
闻言,内侍连忙拿过折子靠近画作,背面的字样果然在烘烤之下逐渐显现出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周文!
“怎、怎么可能……”王氏喃喃,美目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后退几步跌坐在地。赫连晓晓也呆在原地,这画是她的,有没有这字文她最清楚不过。
可这上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误打误撞,竟发现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赫连夫人,好自为之!”
内侍乜斜着环顾赫连府四周,冷哼一声收起了画卷,带着盒子大步流星步入雨夜之中。
待内侍官兵离开,跪在院中浑身湿透的大丫鬟连忙起身去扶王氏,“夫人,地上凉,快些起来。”王氏呆滞的双目,兀自流下两行泪道:“夫君,夫君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谋逆!”
听着身后王氏嚎啕大哭,赫连晓晓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向来被下人道蛮横蠢笨的她,方才电光火石间,竟将一切都捋顺了。
这幅鹿图是她所画,父亲他虽在大周起兵打仗,但他向来不爱舞文弄墨,周文也不会是他所写。除了自己和父亲,这幅画经受手的第三者只有那个人——
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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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官兵走了。”
屋外大雨淋漓,屋内灯火通明,盛清一身白衣胜雪坐于桌前,他抬手执壶分茶,茶水冒出腾腾热气。
“知道了,下去吧。”盛清端起杯盏,轻嗅茶香,轻声吩咐道。待茶微冷,香茗即将入口时,屋外响起了尖利的女声,“盛清,你出来!”
盛清像是料到如此,放下手中温热的杯盏,推门款款走出。
比起他的温润如玉,君子无双,在雨中奔跑至此的赫连晓晓仿若一只落入茶汤里的鸡,发髻散乱,妃色长裙满是泥泞。
她站在院落中央,盛清见过赫连晓晓很多种神态,但像今天这样目光清亮决绝是第一次,这也让他有了不再敷衍她讲话的兴致。
“屋里泡了上好的茉莉香片,口感香甜,我记得表妹你自小就好这口,进来坐吧。”
赫连晓晓双手紧握成拳,望着台阶之上事不关己的男人,冷声开口:“不了,还请哥哥与妹妹我雨中叙话。”
盛清望了一眼天空落下的瓢泼大雨,思量再三道了句好。他走下台阶,一身白衣宛如天神下凡伸手将她救赎,如果她不曾知道《鹿图》一事的话。
雨无情落在他们身上,两人相隔一臂距离,赫连晓晓别开双眸,有些底气不足地质问道:“《鹿图》上显现的周文是不是你干的?”
盛清,我求求你,如果你愿意看我的眼睛,你愿意骗我一句,我都会无条件相信你,即便事关我的父亲。
就在赫连晓晓陷入无尽自责的深渊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轻飘飘落在她的心上,接着便道:“是我做的。”
赫连晓晓抬起头看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什……什么?”
“我说,是我做的。你父亲的牢狱之灾,鹿图之后的周文,全是我做的。”
话罢,赫连晓晓像是没了力气跌坐在地,溅起的泥水沾到了眼前白衣公子的袍角,盛清撩起湿漉漉的衣袍,蹲下看她木讷的表情。
“为什么?”赫连晓晓的声音仿若掺了沙,哑声问道。
盛清伸手轻柔地将她脸蛋抬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朝野之事,向来就是你死我活。你身为闺秀不懂,但是牢狱中你的父亲应该懂。”
赫连晓晓扯开嘴角冷笑一声,“即便亲如家人,也要你死我活?”
她话音落下,盛清陡然加重了手中力道,将她双颊狠狠捏住,目光危险而凶狠。
“谁与你们亲如一家?”
雨势那么大,模糊了赫连晓晓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掉的眼泪,发觉时已经泪流满面,遮也遮不住了。
盛清不想看她这般丑态,起身欲走,赫连晓晓顾不得自己浑身脏污忙抱住了他修长的腿,声泪俱下道:“盛清,我知道我应该恨你,可我做不到!
从小我就没人管教,家中人就连下人都嫌我粗鄙,唯有你一人,说话时不带着高傲,看向我是那样温柔……”
“明嬴院豢养了那么多的黄连翘,是因为什么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你从那黄连翘花墙后看我,问我被何事所扰,自那一刻起,我就对你情根深种。我知道这些话由女子所说便是孟浪……”
“但是清哥哥,你是晓晓在这偌大赫连府中唯一的温暖,是我多年浑浑噩噩梦中唯一的光了,我求求你……”
雨水顺着盛清的鼻梁滑落,盛清伫立在原地直至雨势渐小。
“求我?赫连晓晓,你求我什么?求我和你在一起,还是求我放过你的父亲?”
盛清一席话罢,赫连晓晓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她深爱了十年的男子,男人面容冷峻,毫不留情将她拂开。
盛清进了屋,小厮将门阖上,那妃色身影被拂落在地后便蜷缩成一团,宛若只待哺的小猫。
这样大的雨,赫连将军下狱,赫连府乱作一团,没人再去细心呵护那黄连翘花了,雨后该谢了一地,可惜那一腔情深终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