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根本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清越心想,海老板那样又有钱又有颜又是正当年壮,怎么可能还是单身?
一家人聊到很晚,舅舅姨姨们都回去了,清越和妈妈留下来陪姥姥。其实为了方便照顾姥姥,妈妈最近一直就在姥姥家住。姥姥家只有两个卧室,今晚清越和妈妈睡一张床。
很久没有和妈妈睡一个被窝了,清越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聊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没有避开她爸爸这个话题。
清越不想谈他,今天家庭聚会,唯独就少了她爸爸。虽然清越并不想见他,他来了,反而会影响了全家这份和谐快乐。但大家都来了,只有他不来,那就是他的不对。
“妈,咱家和彭兴路那套房的房产证是你拿着吧”,清越挽着妈妈胳膊。
“是我拿着,怎么问起这个?”
“你拿着就行。我爸要你别给他,那可是咱家的房子。”
妈妈笑了一声,沉默了,点点头:“恩我拿好。”
又说了些爸爸不容易,从小到大怎么辛苦养这个家,说了之前说过许多次的话、
“你别怪你爸爸,毕竟这个家是他一手撑起来的。前天你爸还给打的钱给你姥姥看病……抽空去看看你爸爸,别老僵着。”
“好,我不怪他”,清越嘴上说着,她没让妈妈看见自己嘴角的冷笑:“我明天就去看看他。”
彭兴路的下午还是那样充满市井人间烟火味,清越一边跟老街坊们打着招呼,一边挑着路走着,避免踩到地上的小水坑湿了鞋子。今天光顾上把自己打扮的精神利落了,失策穿了双浅色鞋子,忘了彭兴路下点雨就积水坑,大雨大坑,小雨小坑。
她拎了两大盒老年补品,还有从商场里买的一件打折T恤。不能买正价的,拿正价的衣服献殷勤,他爸不信。况且,还是她高中以后第一次献殷勤。所有父母间的那点温情,上高中以后早就消失殆尽了。今天她如此突然地来重温父女旧情,会不会把她父亲吓到?已经到了门口,清越整整衣服。管他被不被吓到,总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计划才好继续实施。
门铃好像坏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枉费她倒腾了半天手。她把补品放地上,开始敲门。老楼房早就没什么物业了,全靠自家清理。看看这楼梯把手上的灰尘,也知道她爸爸估计都把时间和小三温存了。
清越忍住心里的膈应和恶心,对着自己说,要微笑要微笑。昨天才看了一个短视频,说可以学着演演戏,演多了自己也就信了。今天是她演戏开机的第一天。
门开了,她爸果然很惊讶。额头上的横纹堆在一起,把中年人的愁苦和油腻都堆在了一起,但在她爸深深的横纹里,还有道德败坏的面相堆积。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她爸还有点责备。
清越不理会,拿礼物提到他眼前,挤出提前练好的笑容,叫了声爸。
何振强果然愣住了,上一次叫爸,已经是七八年前了。
“爸,给你带了点东西,快拿着呀。”
她爸有点手脚并用的慌乱,忙说:“哦…..哦……”
“今天来是特意感谢爸爸,那个老宅子虽说刚开业,还没赚什么钱。但我打算把它当个正事好好经营,我就是来感谢您把老宅子给了我,我会好好干的。“
“有收入就好,有收入就好。我还想着你把它卖了能那一笔现钱。”她爸把东西放在桌上,要给清越倒水。受宠若惊,暖水瓶的盖子差点掉地上。
清越扫了一圈房子,这套属于她的房子。有一间的确放了货品,但并没有那么多。如果把货品搬走,格局变一变再装修装修,她拿来做博物馆是绝对够用的。但,她爸爸不给。清越转过脸,让自己的假笑暂停一会,装的太累脸都僵了。
她爸爸说了些不咸不淡的,显然是对于她的到来毫无准备,多年来不共处一室,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清越附和着打着哈哈,时不时插上一句感谢的话。
清越坐了没多大一会,最后走的时候非要让她爸爸试一试那件T恤,说正好看见打折,觉得您穿着合适,就买来了,不贵不贵。
她爸爸穿上在镜子前照了半天,说了句:“还是女儿贴心啊”。
清越不知道这句话是她爸爸发自肺腑的感慨,还是应付她的面儿上的话。她不在乎,她才不会被这七个字触动。
她爸爸把清越送下楼,一直送出老街。
老街岔路口的那条大槐树,从她记事起就在,咋就成了老街的标志。几年前扩建道路,老槐树正好挡在中间,但最后宁可绕弯也没有拆了这棵树。现在还被绑上了红布,摆上了香案。
清越看着树冠,大而密。没有这棵树,这条新路更宽更通畅。但拆不动的,是人心。人心一旦拆了,拿什么都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