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被她瞪着了。
看了再看她才垂下眼,然后极自然地避开了楚琅华的目光。
他身上寡淡的白若有微光覆上,却使他的面色更为惨白。
沈昱忽然皱眉,露出一种痛楚的神情,轻轻咳出的两声,很快湮没于奏起的丝竹之音。
楚琅华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也不知沈昱这些个日子是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磨挫得如此虚弱憔悴。
不过楚琅华没有心思去想沈昱如何。
饮宴的前半场刚刚结束,皇帝叔父果然宣召封任赵氏辅国公之尊,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受封蒙荫。
楚琅华看着赵氏的三位大人一同跪下,继而和他们身后跪着的子女同叩谢拜恩。
接过圣旨的赵府长房的赵大人,不,辅国公,口中说着“感念圣意”“不负天恩”。
皇帝站在高处看了一会儿,便绕去了后殿歇息,同行的还有庄娘娘和新晋的王氏婕妤。
乌泱泱的一阵人在皇帝走后挨个向赵氏殷勤道喜,嘈杂闹音一时不绝于耳。
楚琅华刚起身,却听喧嚣鼓噪忽然止声,换成了另一种较为平缓清净的声音。
“恭喜辅国公。”
人群自动散开,原来是璟王从后方过来向辅国公致喜。
楚琅华心底觉得奇怪,但看着云氏亲自抱着璟王的嫡长子和各位官员的夫人谈笑的场景,她不敢细想,很快就移裙走出了成华殿。
殿外风大,诗衣抱着大氅给她披上,因着赴宴,侍婢一概穿得简朴,诗衣身上的袄子单薄,若一直待在暖炉香供的殿内还好,出了殿门走不了几步就开始打颤发冷。
楚琅华见状,当然是不能让诗衣跟着她一道出去透透气了。
于是便让她自己留在殿内,等她回来。
“今日来的贵人多,你且小心些。”楚琅华仔细吩咐说道。
诗衣颔首称是,就看着楚琅华慢慢悠悠地走入了梅花林子里。
还没等到她折身回到殿内,迎面撞上一人,见到是她,还微微笑了笑。
“宝庆何在?”
诗衣恭恭敬敬地回道:“郡主才去了东边梅林。”
楚隽点了下头,就告诉她:“殿中设有小阁,稍后你去那里就好。”
话说完,楚隽大步走远了。
诗衣一直瞧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小跑回了殿内。
梅花林中花色不一,但却枝枝孤洁清净,或半开或全开或含苞的红粉缀在枝头稍尾,清幽的香气楚琅华倒是没仔细闻见,但雪的冷香却是阵阵涌入鼻翼。
为了供宫中贵人观赏,梅花林中也铺设了许多条小路,但被积久不化的雪盖住了,一片透光的白,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路。
楚琅华进了园子的中心部位时,稍微偏了下头,就被一枝梅花卡到了尾髻。
她顿住了脚步,仔细摸着凸出头发的部分是一截小小的枝子,方想折下来再慢慢抽出枝条,就听身后起了脚步声。
“宝庆?”楚隽的声音略带疑惑,似乎不明白她歪着头不敢动是在做什么。
他又走了两步,凑近了看才知道楚琅华的头发被缠住了。他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动,而楚琅华也只能分辨出一道湖蓝的衣角,便唤了声“殿下”。
其中的疏离不用她多说,楚隽也是明白了十分。
“莫动。”他伸出手,捻着短枝,摩挲了好几下才将它从楚琅华的头发里抽出。
但不幸的是还是有一撇头发半散出了发髻。
楚隽眼皮一跳,却只告诉楚琅华说道:“好了。”
那一撇弯在头上的发缕转了过去,紧接着露出的是楚琅华的脸。
她勉强打起的笑容假的很,对他说:“多谢殿下了。”
明明已经看见楚隽拧眉,可楚琅华却还行云流水地拜了一拜,口中说着:“宝庆就不打扰殿下兴致了。”
说罢就准备提步离开。
楚隽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宝庆这是什么意思?”他面色微沉,脚下因走动一步而踩到积雪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为何要躲着本王?莫非是本王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宝庆不快?”
楚隽这样问她,目光始终搭在楚琅华的脸上。
而楚琅华却只是顿住脚步,听到他的问题半晌没有回音,更没有抬头去看他。
她不明白楚隽为什么要这么问,还有此前他的种种怪异的举动,似乎是从净悟寺山上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到她被禁足,然后是现在。
他虽问她是否有“不快”,但其实真正怏怏不快的人是他才对。
“宝庆,说话。”楚隽似是感到她的犹豫,忽然用了从前叫唤她的语气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