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理了理衣襟和袖囊,尽量不让一丝褶皱出现在娘娘的眼前。
殿中楚琅华最先看到的是庄娘娘的百宝层,高达殿宇的柜子上一共有一百个格子,放着娘娘在宫中搜集的名画、珍本、金银玉器、各种青底白花或白底青花的瓷器。
诸如此类的珍玩总计不多不少,恰好摆满一百个格洞。
因此庄娘娘唤它“百宝层”。
在百宝层横竖交叠的缝隙中,楚琅华看见到庄娘娘挥袖的身影。
她慢慢越过百宝层上雕刻的绛红色的各类小宠,有鼠、兔、猫、小犬……
庄娘娘则在楚琅华走过来的时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把银亮亮的长嘴剪子。
庄娘娘把剪子放在了案桌上,然后微笑地看着楚琅华,“姣姣来了啊。”
楚琅华颌首,向庄娘娘问安,随后才探头见到了庄娘娘满满一桌子的各色新鲜花卉,另有一篮子放着南天竹、珊瑚树叶和别的什么深绿的叶子。
庄娘娘原来是在插花。
“娘娘今日好兴致,就连气质都明媚动人呢。”
楚琅华今日出门一定是灌了蜜罐子。
庄娘娘果然被逗笑了,“姣姣口头功夫倒是见长,本宫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明媚动人。”
楚琅华软下嗓音,花言巧语,“娘娘怎么就不明媚动人了?在姣姣心里,娘娘便是春日花、秋朝月,定是时时刻刻明媚四方的。”
庄娘娘乐得直笑,头上的钗环晃荡着清脆悦耳的响声。
楚琅华十分真心外还有两分的忐忑,不过庄娘娘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及她心中所想之事。
对此,楚琅华当然是分外高兴。
不提也好、不提也好,她也不想让庄娘娘不舒服。
不仅如此,庄娘娘还让宫婢打了一盆水来让她净手。
楚琅华用手帕将手指上的水渍擦得七七八八之后,接下了庄娘娘取来的一捧花。
这些花不仅颜色不同、种类不同,就连长短大小都是未裁齐的,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花瓣肥厚、颜色鲜妍、水分充盈,定是清晨才去御园采来的。
庄娘娘笑着说让楚琅华试一试插花。
楚琅华只在两个地方见过插花的盛况。
一是二月十五的“花朝节”。
二便是庄娘娘的晋华宫。
楚琅华从书册上看过,最早的插花源自佛教的“供花”,也就是“借花献佛”。
而庄娘娘很是信佛。
因着如此,所以庄娘娘平素衣着,力求清雅素净,也最爱莲花,皇帝叔父为此还特意在晋华宫的后面凿了一池莲花塘,直通金灵渠。
楚琅华学着庄娘娘一手长蔓根茎、头顶花冠,先用长嘴剪子斜斜剪下最尾部的一截稍有干瘪的地方,然后再放入瓷瓶中。
庄娘娘择的是白瓶紫花,清新淡雅,贵不可言。
而楚琅华因见桌子上只有一个墨绿的长颈瓷瓶,就拿来用了,但手中却拿着一枝绯红的多瓣垂丝菊花,剪下尾部一角后,继续学着庄娘娘,楚琅华顿时觉得自己俗气了。
庄娘娘的目光早在楚琅华大红菊花、深色瓷瓶上游移不定了,一时见着楚琅华微红的脸颊,很快通晓了她心中的羞怯。
庄娘娘轻轻咳了一声,“无妨,姣姣只是,不太擅长做这些而已。”
时人插花讲究“团团如素锦,片片似碧云”的美感,对此楚琅华无一丝顿悟,她只觉得自己的红花绿瓶子俗气,却说不上来俗气在哪儿。
偏庄娘娘这么一说,楚琅华便知道自己是没这个天分了。
毕竟是楚琅华第一次研究花草之间的微妙关联,庄娘娘不忍泼冷水,便柔声鼓励她,“再接着做一做吧,说不定会有别的惊喜在里面。”
庄娘娘笑得温柔,楚琅华也不好再丧气下去,轻轻点了头,然后“嗯”了一下。
庄娘娘的眼光是极好的,因她白瓷瓶中的紫花花冠肥大扁圆,她便挑起叶形狭长的叶子疏密得当地嵌入四围,再挑着些同色却不同类的花朵一一排放,接着又用椭形剪子修理叶片和花瓣张得较大的花朵。
待庄娘娘布局完成后,将白瓷瓶子灌入搜集的晨露,再捧起瓷瓶放在漆具上,庄娘娘这便算是完成了。
再看一眼楚琅华不可言喻的杰作,庄娘娘竟连一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有些感叹地说道:“都怨这器皿颜色太老,否则姣姣的红花绿叶也是极好的。”
楚琅华闻言撇了下嘴,前几日房内摆放的翠蓝松枝绀红瓶便是极美的,怎地到了插花这里,红花绿叶就不成调了?
庄娘娘宽慰地抚了抚楚琅华的手,说着,“无妨无妨,以后都会好的。”
娘娘的眉眼仁慈宽和,楚琅华像被感召一般,点了下头。
还未待庄妃领着楚琅华出了殿门,便有一道清越的男声传来。
“儿臣请母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