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了今天不用做朝食，姜松灵一早就托书院小厮给吴桥、徐老大传话，自己则窝在床上，享受片刻的安宁。

竹香在打扫院子，听闻姜松灵今日要进扬州城，竹香并没有跟随。“趁着休息日，刚好可以找找兄长。”她腼腆的笑容里藏着什么，姜松灵看不透，可今日本就是她已有约，两人各自分开进城倒也没什么。

竹香说起来并不是她的婢女，更像是雇佣关系。她带着竹香做买卖，混上温饱，其余的事却没法操心。

晨间天刚大亮，竹香就匆匆忙忙走了。姜松灵倒是不急，她猜想这会儿食肆刚刚开门，梳妆打扮的世家贵女们恐怕还未溜达到东市西市。

她去装衣物的木箱里挑了一件浅黄对襟上襦，一条橙红六瓣花缬纹纹样的齐胸襦裙。这条对襟齐胸襦裙还是当初在洛阳时买的。为了减少麻烦，她当时去成衣铺买了几件男款圆领袍，成衣铺的老板实在会说话，等她从成衣铺里出来，包裹里便多了几件楚越最流行的齐胸襦裙。

这种齐胸襦裙既不挑身材，布料又软糯舒服，唯独穿着不方便。姜松灵提起裙边去小院水缸里舀水洗脸，将晾晒在院中的陈皮收拢回罐子。

她不太确定扬州城里食肆吃一餐的价格，估计顾荀若也不会接受她结账，所以她想自己配一些茶饮做赠送。顾荀若看着那么消瘦，想来除了挑食，吃东西也不易克化。

她屋里备着自己常喝的陈皮姜茶。

生姜辛辣但配上陈皮的酸甜，可以中和出平和的口感。除了配生姜，陈皮单独搭配茶叶、玫瑰花口感也丰富。

她伸手抓取一定比例陈皮、生姜片、甘草、茶叶放在油纸包里，用细麻绳包扎好。一包就是一次的饮茶量，很方便存储和外出饮用。不一会儿，廊下已经堆积了一个月分量的小包茶饮，她又用一张大的油纸包裹住，用笔墨写上茶饮名称。

收拾好这一切，差不多也到了约定时间。姜松灵提着油纸包，又往荷包里塞点银钱就出门了。

***

往日总是浸润着书香与读书声的南远书院，今日格外安静。雅阁与书阁都显得空空荡荡，就连藏书楼外的杨婆子也留在苏小娘子那儿尚未回来。

万峰驾着马车，还未到门前就望见提着油纸包，抬脚踏过台阶的姜松灵。

“姜小娘子，早。”

“万护卫，早。”

两人相互问安，姜松灵踩着脚蹬上马车。

顾荀若还在马车里看书，见姜松灵坐到侧边，这才放下手中书卷。

姜松灵今日穿的橙红六瓣花缬纹对襟齐胸襦裙颜色鲜亮，身子压进狭窄的马车里也不显拥挤昏暗，反倒显得透亮。就连顾荀若在见了第一眼后也忍不住夸赞道，“今日颜色很适合姜小娘子。”

倒是顾荀若今日穿了一件白底深色缘边的深衣。

楚越传统礼制下的圆领窄袖袍服就延伸自深衣。

在朝服品阶里，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深绯、五品浅绯，六品、七品绿，八品、九品青。书院中的书生袍也多是白色圆领袍，寓意他日金榜题名博个彩头。

只有无心科举的文人才会喜穿深衣。

姜松灵深深打量了一眼顾荀若，没有多言。

“想问什么？”可惜对方似乎已经可以读懂她的困惑，被顾荀若接了话，她忍不住问道，“先生穿深衣，是无心科举吗？”

她又问，“悬梁刺股，金榜题名，无数学子的梦想不就是这一刻吗？”可是眼前的人穿着深衣，明明极爱看书，却又走在和科举背道而驰的路上。

顾荀若没答话，他将刚才随手丢在一方矮桌上的书卷递给姜松灵。

是一本消磨时间的读物，《闲情笔记》。

显然，方才吸引顾荀若目光的就是这本讲述灵异志怪的杂书。

那一刻，她根本看不透顾荀若深沉的眼底下掩埋的无数思绪，只是记住了对方平缓又荒凉的声音。

“闲人读闲书，尽享人间福。”

姜松灵原本清冷凌厉的眉眼散开，恍然一笑，“先生传道，授业，解惑，可不是闲人。”相反，她每一次经过书堂都可以听见对方平和细致的讲书声音。

童生们从最开磕磕绊绊的读书声到引经据典的议论声。

“先生当真过分自谦。”姜松灵说完，马车刚好进入扬州城，万峰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姜小娘子，马上就要到万和楼了，注意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