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果然是和她一起帮厨的少年,贺金。
见房门打开,贺金脑子里原本的说辞瞬间被一扫而空,他拘谨的退后几步,双手交叠在胸前不断揉搓,几次张口又收回了声音。
站在他身后同样装扮的几个人见贺金这么怂,穿褐色短打矮胖男人用力一挤,站在贺金原来位置,被肥肉挤成一摊的小眼咕噜噜打转。
“是姜小娘子?”胖男人是灶房红案大师傅徒弟,他身后几人姜松灵也眼熟,都是灶房小工。
“赵师傅有什么事吗?”胖男人是红案大师傅跟前红人,姜松灵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喊他一声赵师傅。灶房里都是看手艺论大小,这胖男人手艺不行,顶着一声赵师傅,经常把当家小郎君夸奖过的菜肴都揽自己身上。姜松灵不过在船上待了三日,就见过几次胖男人欺压红案那边小工。
赵胖子见姜松灵应声,张口就道,“我师傅马上要下船修养,管事要重新选人坐我师傅位置,你知道怎么做?”
红案大师傅前几天还吹嘘自己的菜被当家小郎君夸奖,今天就下船修养?
姜松灵撇了一眼贺金,见对方退了几步又向着自己暗暗点头,这才琢磨起来。
红案师傅下船,赵胖子既然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就说明管事是准备公平评选。灶房里几个小工手上本领都不差,公平竞争下赵胖子根本没机会。
收买人心暗地放水是最好的选择。
和赵胖子一起来的几个小工加上贺金显然都被收买了,这是准备也收买自己。
她在这艘南下扬州的货船最多也只待月余,根本不可能去竞选红案师傅,可撞上门的肥羊她怎么好意思放过。她后来在三娘家又重新打听过楚越银钱,一块小金饼不过兑十贯钱,一贯兑一千文。
她身上总共就五个小金饼,连扬州城里的小院也买不起。
姜松灵看赵胖子的眼神一下子热切起来。
她不笑的时候清冷又凌厉,可若是笑起来又柔美可人。本就白皙的肌肤像是打了光影,赵胖子只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娘子仿佛生了光,让人不忍厉声说话。
“大师傅怎么要下船修养?是病了吗?”
“喝多了酒,和护卫那边一个人一起掉江里去了。”赵胖子边说边呵呵笑起来,神色张狂根本不掩饰,“老家伙掉下去也好,省的站了我的位置。”
说完,一双胖手又狠劲互相揉搓几把,向着姜松灵道,“小娘子考虑的怎么样?你做的是白案,红案上的事可别掺和。”
“赵头儿,这小娘子细胳膊细腿,真有鲁师傅说的那么厉害,管事能看上?”跟着赵胖子一起来的几人都是货船上的长工。平日里虽然害怕赵胖子,可换了姜松灵,他们心底却是瞧不起的。
赵胖子还亲自跑来说服小娘子。
姜松灵这才明白,赵胖子会来收买自己一个才来灶房三天的白案小工,是因为信了鲁师傅话。鲁师傅虽是白案大师傅,但红案也有些功底,一眼便看出来姜松灵手上基本功扎实,就是实战不行。
这才推荐了姜松灵。
姜松灵立刻顺着那人话往下说,“既然鲁师傅信任我,我自然要参加。虽说我做的是白案,可我有家传菜肴搏一把。”
赵胖子哪里猜到姜松灵竟开口拒绝,一口气被吐出来,被气得哆嗦,可听见姜松灵竟有家传菜谱,心底又是闪过窃喜。白面团一样的肥脸上顿时青白交织,远处瞧着格外古怪。
“这艘船可是京城莫家三郎的商船,京城世家向来重视年长,小娘子你这么年轻,这条路可走不通。”
姜松灵不知道莫三郎是谁,又听见赵胖子说道,“不如把菜谱给我,若是莫三郎问起来,我也可以替小娘子你美言几句。若是做了莫家的丫鬟,不比在灶房强。”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可姜松灵心里明白,脱了手的菜就改姓赵了。
“祖上传下这道菜时火候、配料都有讲究。”赵胖子自己肯定没本事做出来,如今货船行在江上,想要找一个枪手都不容易。赵胖子显然也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小娘子有主意?”
“主意没有,”姜松灵摇摇头,待赵胖子眉上显出焦躁,才出言道,“但我自幼练习这道菜,可以替赵师傅做。只要您给点小钱,若当家小郎君问起,添个我的名字也好。”
“你这家传菜真行?”
“京城、洛阳那些地方不敢说,这艘货船上却是独一无二的。”
赵胖子竟真的信了。他倒不是相信姜松灵,可他信灶房白案大师傅的话。一个灶房里的小娘子又能在他的地盘上翻出什么浪来?用点钱打发了,至于会不会添上对方的名字。这么多年,吃进他赵鸿达嘴里的肉就没有吐出来过。
几文钱,买一个菜谱加枪手,划算。
“要多少?小娘子你尽管开口,余下的就当我送给小娘子。”赵胖子每月月钱八百文,平日里侍卫丫鬟想要吃好点,也会花钱来灶房里买。除了按例孝敬师傅那份,剩余多数进了赵胖子手里。
在赵胖子想法里,姜松灵月钱还没有自己高,自然开不出高价。
只见姜松灵不紧不慢伸出两只手。
“十文?”
赵胖子在心底嗤笑,暗道这姜小娘子果然没见过世面,十文连一斗精米都买不到。
白捡了便宜,想着自己日后当上大师傅威风的样子,赵胖子唯一一次发善心还多数了两文钱给姜松灵。
十二枚铜钱被递给姜松灵。
姜松灵盯着十二枚在灶房里也不知道泡了多久菜油的铜板,终于在赵胖子注视下开口。
“不是十文,是十两。”
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