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多,仪华却是事无巨细尽收眼底。燕府原左相朱复两年前由长史提拔作左相,又于今年三月贬回左长史,连累着妻子的诰命品级也跟着降等。王府左右相为从二品,长史为正五品,仪华在人群中看出他夫人林氏的礼服,虽然特髻上按礼用的是银镀金鸳鸯,配的珠花却是二品用的珠翠花四朵,而非五品合用的小珠铺翠云喜花三朵;霞帔上绣的是蹙金绣云霞翟纹,配钑花金坠子,而不用云霞鸳鸯纹霞帔、镀金银钑花坠子。
仪华约略猜到林氏的小心思,无非是难以承受落差,进而生出不忿与虚荣。若要宽宥,又怕被北平府这些命妇们以为她糊涂好骗,后续难于约束;若要严惩,仪华一则念着多年旧情,欲给她留一分颜面,不愿在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上令她当众难堪,又怕伤及朱棣与朱复的关系——朱复虽贬职,终究还是这燕府的长史。她心思一转,便叫阿绿来吩咐下去。
等赐宴时,右长史周铎的夫人沈氏告病请退,仪华答允,命人送至庑殿,请良医所的医女来瞧过之后再好生送回府上。沈氏刚要下拜谢恩,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歪在了林氏身上,旁边的内侍宫女忙上来扶,纷乱中不知是谁扯掉了林氏的霞帔,仪华便也叫林氏去庑殿更衣。等林氏回到低着头红着脸回到席间,女眷们各自交换了个眼色,皆是心照不宣。林氏头上的珠花、胸前的霞帔和坠子皆换成了本品服制,想必是适才王妃设计,令她借用了沈氏的。
既无声地敲打了林氏,敲打给众人看,又不着痕迹地遮掩了林氏的过错,保全了她在众人面前的颜面,展示了她对旧臣的优容宽待;顺便还令两家长史结下一段善缘,免得因一方趾高气昂而交恶。如此手腕,众人不由得将松弛的弦稍稍又绷紧了些。听闻魏国公心细如发,治军恩威并施,善得人心,看来燕王妃是得了父亲的真传。
仪华在前殿,朱棣在存心殿,小两口各在各的战场上忙了一整日,晚膳后才相聚。双双累得躺倒在床上,面对面望着对方笑。
忙碌,但是快乐。这种感觉不必言说,彼此都懂。
“今天好多事……都想跟你说,但是说了一整日话,口干舌燥,累了,等明天。”朱棣轻轻捏着她白嫩丰满的面庞。
“我也是。那便早歇罢,四哥。”仪华柔声答道。虽然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流连,眼看着朱棣那对黑眸子里的柔情越酿越浓,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想睡的样子,倒像是想同她睡的样子。
朱棣果然凑近了些,大手顺着面颊向下滑,从脖颈,到手臂,最后揽在了腰上。
“燕王护送燕王妃就藩有功,不给奖励么?”他的鼻尖抵在了她后颈,唇已经印在脖根,又往前侧游移。
仪华笑着推他道:“怎么不说,是燕王妃护送燕王就藩有功呢?”
朱棣抬起头来,装模作样沉吟一番,说道:“说得有理,那便奖励燕王妃。”又不由分说地将头往她胸前埋。
“怎么左算右算都是你占便宜……”仪华被他吻得痒痒,又怕自己把持不住,笑着继续推他:“四哥,四哥?”
朱棣见媳妇总推他,抬头待要表达疑惑顺便讨价还价,却望着媳妇的狐狸笑隐隐约约感到事情不妙:“仪华,你不会是……”
仪华笑着点一点他的鼻尖:“四哥,你可真聪明。”
朱棣又喜又愁,将身子往后一仰,仰天叹道:“刚到北平,就要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