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氏笑着说丈夫如何笨拙、不擅长带孩子,闹了如何多的笑话,毓灵笑不出来,坐了不多时便告辞。
李氏是小户读书人家女儿出身,嫁进侯府本就多出几分敏感乖觉,于是待毓灵走了,讪讪笑道:“莫非妾说错了什么话?可别令次妃娘娘不快。”
秀竹忙替毓灵说话道:“嫂嫂莫多心,听闻次妃早年小产过一次,或许是触景生情,心里难受。与嫂嫂无关的。”
当年秀竹记恨邓家不肯与冯家结亲,刻意提起冯诚和李氏的婚事去刺毓灵,如今学会了两下回护。
人都是经历了事情才能够长大,亲尝过苦楚才学会慈悲。
毓灵不愿回秦王府,便带着仆从们在街上走马游荡。
路过徐家的大功坊,路过徐家的莫愁湖园,路过常家的郑国公府,路过谢府——听秦王说,过些日子卓夷的父亲也要封侯了——又路过冯家的宋国公府。
都是她小时候常骑马经过的路。
沿途街景,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具体哪里变了,哪里没变,她说不出。记忆既模糊又清晰,流水般从她眼前匆匆而过。
在宋国公府外片刻驻足,门前洒扫的老仆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将她认了出来,忙要上前招呼她,毓灵急急打马一鞭,匆匆逃离。
跑出去不知多远,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茫然失路。
街道,建筑,路人……这是哪?这是哪?去哪,去哪?太多事物扑面而来,冲击着她的眼睛。
积累的受挫感酝酿成眼泪猛然冒上来,毓灵扬起脸,不想哭,不想哭,最终还是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汹涌而下。
无处可去。
她有娘家,有婆家,但她觉得无处可去。
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
去找母亲哥哥?找已经另娶他人的旧时情郎?找已经嫁做人妇另有家庭的闺中姐妹?还是同病相怜却不相爱的丈夫?
钟情和钟意两个婢女知道自家小姐的心事,不敢劝亦不忍劝,只在她身后默默跟随着小姐慢慢地走。
直走到黄昏日暮,终归还是回到了秦王府前。
秦王竟还没有回来。
虽然前几年凤阳秦王府大火,供事的内官宫女包括仪鸾司的人在内几乎死光,但仪鸾司还是慢慢安插了一两个新的耳目进去。朱元璋约略耳闻秦王在陕西的作为,这次见他回京没带正妃只带了次妃,心里便不喜欢。
秦王被皇帝叫到了宫里。行过礼,赐座寒暄,秦王问父皇母后安。
马皇后目光温煦,和蔼笑道:“都好,都好。除了想你们,别的都好。”又一脸赞许,扭头笑向皇帝道:“这孩子就藩了就是不一样,这才一年半,看着成熟稳重多了。再历练几年,就能独自替你撑起西北一片天了。”
皇帝“哼”地干笑了一声,说道:“还行吧。”
马皇后胳膊肘儿偷偷捅一捅他,意思是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别闹得不愉快。
皇后又问秦王:“那天没来得及仔细问,王氏病着?什么病?还是以前的病么?病得重不重?我记得你们那年从凤阳回来时她便身子不好,竟拖到现在都没痊愈么?用不用宫里派几名太医随你回西安?边陲之地,良医难寻。”
秦王答道:“母后莫挂心,老毛病,老样子,虽然不能出远门,但日常不十分碍事的。”
“唉,那就好。那孩子也是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