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在乎,所以怕失去,所以小心翼翼,进退不得。
她以前从不知道,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竟能如此令人纠结痛苦。
仪华望着他眼睛,他眼眸的墨色,浓得化不开。他恳切,真诚,而温柔。
她忽然觉得很对他不起。自己是他的妻,却无法对他坦白。
泪意汹涌,眼前瞬间模糊。
“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他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抚拍着她单薄的背:“想哭就哭,仪华,哭出来,就好了。我陪着你。”
他越是包容,她越是惭愧,伏在他胸口,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前襟。
朱棣安静地拥着她等她哭够,也不叫宫人来服侍,自己下榻取了块帕子来,给她细细擦净了脸。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且不说‘女诸生’何等聪慧能干,你夫君也不是吃素的。能娶‘女诸生’的人,本事也不会太差,你说是不是?”
一席话,逗得仪华破涕为笑。朱棣见她笑了,才安心重新躺下,揽着她又宽慰几句,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想说,那我就只能猜。不过无论猜中与否,这些事本就是打算挑一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的……先前你怀着栗子,怕你伤神,所以岳母的事一直瞒着你。其实刚出事时禄存就将消息报上来了,我也当即叫人去查,查出幕后主使确是胡惟庸,证据确凿,毫无疑问。父皇有仪鸾司,查到得只会比我多。我揣摩着,父皇迟迟不动胡惟庸,只是因惜才而犹豫罢了,况且他位至丞相,朝廷重臣,要动也需要些筹备。等父皇真正下决心动他时,恐怕要处理的,不只是他一人这么简单——胡惟庸向来在朝中拉帮结派,已经树大根深,以父皇做事做绝的性格,若要铲除他,非连根拔起不可。禄存与乾清宫几个内侍交好,听说父皇曾经问大哥,‘自忖能不能驾驭胡惟庸’,现在大哥病成那样,父皇动手之日恐怕近了。你不要怕,胡惟庸不能再伤害岳父岳母了,岳母的仇不久之后父皇自会替你报的——胡惟庸敢对岳父用毒,多少触犯了父皇的逆鳞。父皇还是爱重岳父的。”
朱棣只当她是担心父母被胡惟庸谋害,故而将这一节说给她听,却歪打正着,回答了她真正忧虑的问题。
仪华听他低声说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瞒你归瞒你,我几时骗过你?”
既然皇帝的冷淡回应不是要对徐家开刀,而是要动与徐家敌对的胡惟庸,那么意味着徐家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仪华轻轻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
然而新的疑虑又冒出来:朱棣的眼线,竟然已经安插到皇帝身边了。这是她从前所没有想到的。
“四哥,你去探父皇的消息,若被父皇知道……”
“我日常并不会一直盯着,只是有事时才叫禄存动用他的人脉罢了。”他的话不假,不算骗她,却也藏着另一桩心事,一桩还没有准备好告诉她的心事。她精通儒学,有些想法,恐怕会被她视作大逆不道吧……他不愿失了她的欢心。
仪华听了他的话,心想,皇子身在帝国权力的中心,处处暗潮汹涌,防不胜防。为了自保,偶尔探听些皇帝的消息确实也是必要。刘禄存办事伶俐,缜密警觉,应当没有大碍,于是放下心来。
朱棣见她眉头舒展,自己心头跟着一松,柔声道:“岳母的案子我会让人再盯着,禄存做事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四哥,谢谢你。”虽然她还是没能够把心事说出来,至少此刻,他暂时解了她的烦忧。
因她今夜哭过,此刻他有心逗她多笑,便指一指脸颊:“燕王妃,轻飘飘一句谢就算了?”
仪华笑道:“那,燕王妃赏你大明宝钞十万贯。”说着翻个身背对着他。
“小气鬼……”朱棣从背后抱住她,一下一下啄她脖子。
仪华怕痒,连忙笑着求饶:“十五万贯,二十万,二十万贯不能再多了,哎呀人家亲你就是了,唔——”一扭头,嘴巴便被他的唇捉住,继而整个人都被他拆吃入腹。
“明明亲一下就能付清的账,你非要拖欠,这下可好,搭上整个人……”他一面“讨债”一面笑道。
三个月后小两口才知道,她这次搭上的可不只是自己整个人,还有一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