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服侍太子妃洗漱更衣。一时间,尴尬的沉默。
潇虹想不起,从前卓夷、仪华进宫时,她都跟她们聊些什么。眼下她找不到话去与吕舒宁说。
她能像欢迎其他姐妹一样,说出“有你进宫陪我真好”么?
她能对舒宁说出“有事姐姐照顾你,不要怕”么?
她说不出。
她恨眼前这个人。
但她也不想用龌龊下作的手段去排挤打压。
舒宁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她自己想嫁给太子的。
潇虹没有本事伤人。
她没办法去恨朱标,也没办法去伤害舒宁,她唯有伤害自己。
舒宁新嫁,正是羞涩时候,潇虹不开口发话,她自然也难启齿。
沉默良久。满殿无声,连下人们的动作,都比往日轻些。
明知道会痛,潇虹还是笑着问:“太子爷,好不好?”
舒宁粉面含春,含羞答道:“好。”
又声音细若蚊蝇地补充了一句:“很温柔。”
是啊,他很温柔。她最知道了。
心口果然很痛。
痛觉太强烈,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潇虹从这种流血般的痛楚中找到了某种奇异的快感。
就像拿刀在剜自己的心,凌迟一样,每一刀都很痛,等到痛得多了,麻木了,就好了。
血流干了,肉剜尽了,心死了,就好了。
成穆贵妃生前,曾特意告诫她,不要作茧自缚。
她现在却只想钻进世人贤良淑德的茧子里,不去思考,不去感受,只按圣贤书说的去做。
圣贤书要女人柔顺,敬重丈夫犹如敬天。要宽容。要不妒。要贞洁。要……
圣贤书上,可从来没说,要妻子对丈夫,心生爱慕。
爱才会痛,不爱就不痛,所以痛都是自找的。
洪武四年皇帝册封她为太子妃时,诏书里让她“敬慎内仪,相以正道,用永于家邦”,她初入宫时,原本就是想这样做的。
做个贤妻。不负父母教养和父亲一世英名,不抹黑常家门楣。
她早就知道,太子将来妻妾众多,是难免的。
她那时没想过沉溺情爱,更没妄想一夫一妇相守。
可是朱标,朱标,他太温柔了啊……
尝过他的温柔,她就不想这份温柔被别人拥有。不到最后一刻,她都隐隐存着他可以由她独享的希望。
六年,他像个耐心的工匠,慢慢拆掉她的防备和拘束,一手执钎,一手执锤,春风化雨般一下一下轻柔敲打着将他镌刻在了她心上,无微不至,不留空白。
现在她来剜自己的心,她舍得伤害自己,却舍不得剜去他留下的痕迹。
“太子爷,向来我遇见难事,都是你护我。这次,为何你却不护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