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自叹,换来芷秋一笑,“他祖父与父亲都外派到别处,连他亦在县上,家中仅有祖母母亲,祖母母亲不过是相看罢了,也得叫他父亲决断。我听说,最初祝斗真还想将女儿许配给他,后合了八字,不相配,才后许了杭州杨通判家的大公子。”
一言惊醒云禾,她握着软拳敲一敲自个儿脑袋,簌簌抖响了鬓上三串珍珠流苏,“才说这个呢!我方才就想着有件事要告诉姐姐的,偏给忘了,你提起这个,我倒又想起来了。”
芷秋无言,雏鸾反先翻了眼皮,“是不是天上下银子了?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去去去、小丫头你懂什么!”云禾忙执扇挥她闭口,颇有些郑重地望向芷秋,“姐姐,那夜在留园,你出去后,我听见那个沈从之和祝斗真说起,听那个意思,是祝斗真要将她女儿悔婚转嫁给陆大人。”
雏鸾观其严肃之色,亦随之瞪大了眼暗忖,倏而俏皮笑了,“啊,你说的这个沈从之和陆大人,是不是京城来的那两位年轻大人?”
“去去去、眼下你记性又好了?不关你事,小丫头别瞎打听晓得吧?”
“哼,我才懒得问呢!”
二人斗嘴招来芷秋款款一笑,将半凉的茶轻抿一口,又慢搁下,“官场上的事不就是这样没个准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陆大人愿意娶,祝斗真愿意嫁,就好了嘛。”
云禾将她含笑的面色反复窥摩,未见异样,便轻叹一声,“姐姐放心,说是娶麽,也不算娶,听沈从之说的意思,仿佛陆大人故意刁难祝斗真似的,答应是答应,却说母兄远在京城,不便三媒六聘,那祝斗真为了巴结,竟然愿意名不正言不顺地就将他女儿择日送过去。”
“与我什么相干?”芷秋莞尔,莺慵蝶懒地靠到榻背上。
“怎么不相干?”云禾巧笑倩兮,去掣她摆在炕几上的一抹藕粉纱袖,“姐姐不要装了麽,我那天都瞧出来了。”
翠水有初荷,带着丝丝荠香的风拂开芷秋嗔笑的眼,“我装什么呀?人家陆大人达官显贵,娶房妻妾有什么?我们哪号人?哪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雏鸾两个眼滴溜溜乱转,听得懵懵懂懂。云禾却心有明鉴似的挑起下巴,“是、我们是行院乐户之女,可他麽也不过是个阉……”
料她就要口无遮拦起来,芷秋立时将两个软指往髤黑炕几上点一点,“嗳、留些口德吧你,什么话都往外说,仔细传到人耳朵里去,开你的罪。”
“他开我的罪,姐姐难道放任不管?也替我求求情嘛,我不就保下命来了?”
“人家显赫贵人,我一个倡门之人,替你求得上情呀?”
云禾眼角高高挑起,撇着唇,迤逦活泼地逗趣,“怎么求不上?姐姐那夜出去那半晌,是做什么去呢?哼,瞒得了别人,休想蒙了我的眼去。”
“你们在说什么呢?”雏鸾听了半晌哑谜,到底坐不住,拔着芷秋肩头撒娇地晃一晃,“我怎么都听不懂,那个陆大人怎么了?姐姐告诉我嘛,什么好玩儿的事也叫我听听嘛。”
几人含笑之际,倏见门下转进来雏鸾贴身侍女小凤,后随一男子,罩一件如意纹石青道袍,束黑羊皮窄腰带,下头所坠绣祥云的玄色荷包、几个缠金线香囊,另有蓝田玉珏,坠一猫眼石圆坠儿,占尽人间年轻风流之雅态。
这原是青楼行院,不似闺阁门槛,倒无许多讲究。便见那小凤朝几人一笑,将那年轻男人引入,“我就说我们姑娘在芷秋姑娘房里呢,韩相公只不信,您瞧,可在不是?”
引过,桃良正搬来一张太师椅请他落座,小凤便去挽她的臂,“让姑娘们在这里说话,我们出去玩吧。”
桃良嘻嘻附耳回她,“你站一站,我先给韩相公瀹杯茶来。”
言讫,拉了小凤玲珑步碎旋到槛窗下。窗外正值小扇银杏随风起,屋内则是小丫鬟暗语相笑,姑娘们恬雅对坐。满室波影摇莲甃,缥缈争奇秀,无一不是朽痈烂红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