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低头的青玉冷笑,随后情绪不现,抬头目光定定地直视顾清翊:“今天,是夫人的二十生辰。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的二十生辰。”
话罢,青玉敛眉:“若无旁事,青玉就退下了。”
顾清翊发现这个婢女眼中有莫名的愤懑。
二十生辰?他瞥了眼身旁的云管家,似是质问:“为何她今日二十生辰,你不禀报?”
“啊这……老奴……”云管家冷汗涔涔,叫苦不迭,这几日侯爷一心都扑在大小姐的祭祀大典上,他半句话都插不上,哪里还敢禀报这事儿呢?况且,他以为这等大事,侯爷是知道的。
云管家跪在了雪地中。
望着沉云野手中那碗长寿面,色香味俱全,很香,在凛冽的寒冬里散发着暖烟,忽然喉结一动,接过了长寿面。
往日每回他回来时,沈雪柠都会煲汤给他奉上,乌鸡汤人参汤八宝汤等等,厨艺确实是好,这长寿面入口,暖了胃,他吃了长寿面,似乎明白她昨日为什么那么生气。
此事……
确实是有些怪自己。
顾清翊微眯眼睛,望着铜盆内烧的火旺的祭品。
沉云野一眼便看破了他的想法,当即凑过去,出了个主意:“既是夫人生辰,不如……您送点礼物过去?夫人在永安府三年,也操劳了不少。”
“嗯,”顾清翊唇齿间尚有面条鲜香,一时之间却不知送什么。
沉云野看着婢女抱住一个紫檀木匣,匣子半开,里头躺着一件流光溢彩的雪色长裙,当即问道:“这是什么?”
“是一雪丝软缎新制的裙子。”
“不如侯爷将这件衣服当成生辰礼送去?雪丝软缎很是名贵,女子都喜欢,想必夫人也一定会喜爱。”沉云野压低声音,尽心为顾清翊着想,“夫人没见过这条新裙子,不知它的用途,只会以为是精心制作的新衣。”
顾清翊眼神犹疑地扫在新衣上,眼下已逼近中午,若是去寻新礼物,怕是也来不及,此裙名贵,不如就送她,权当是今日祭祀大典的赔……礼?
“咳。”顾清翊握拳咳嗽,“暂停祭祀。改日再进行。”
听雨阁中。
院门插上门闩,从里面紧紧锁死。
沈之默哼地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不要让那些讨厌的人进来!”
红梅徐徐落下。
沈雪柠亲自和青玉一起下厨 ,做了八道菜庆生:“福安,青玉,你们俩也坐下,一起吃。\"
青玉斟了四杯酒,她自幼与陪着雪柠长大,而福安是陪着沈之默长大的,表面是奴仆,可实际上,更胜青梅竹马的表姊妹。
“有酒有菜,有火炉。”沈之默搓搓手,坐在沈雪柠身边,“吃着身子暖暖的。”
他们为沈雪柠庆生,变着法地哄她开心,却丝毫不知外头的祭祀已停了。
院内,好不容易响起欢声笑语,却响起敲门声。
富有节律的敲门声,沈雪柠心细,一听敲门声便知是管家。
眼下她喝得有些微醺,雪腮染上绯红,莹白指尖握着琉璃杯,缓缓摇匀,杏眸里像盛了汪水,映着雪色,有破碎的美感,她不动神色呷了口酒:“去开门吧。”
被他们三个人哄着,一杯杯青梅下肚,沈雪柠现在思绪有些乱,比平时要放纵些,好像之前的难过都少了很多。
开门。
是顾清翊站在门口。
“云管家,找我有事吗?”沈雪柠摩挲着杯盏,浅绿色的青梅酒面映出她嘴角戏谑的浅笑。
顾清翊都没开口,云管家哪里敢说话。
眼见没人回答,沈雪柠转动着杯盏,只听到沙沙沙鞋踩在雪上的脚步声,她挑眉,转身正欲说话,却看到了径直走来的顾清翊,愣了下。
大抵是喝了酒,说话都要大胆些,沈雪柠徐徐起身,福了福身:“侯爷一年到头也不来听雨阁两次,今日怎么有空?”
见她虚晃好几步,他下意识去扶住她的胳膊,攥住:“喝了多少?”
“这么一点点,而已。”沈雪柠指了指石桌,她垂眸,眼里划过冷笑,“侯爷一向不管我,怎么想起问我,喝多少了?”
“而已……?”
顾清翊看着桌上两三个空酒坛,瞥了眼青玉与白桑,“她喝,你们就让她喝?”
记忆中,沈雪柠可从来没喝过酒,一看她就不太会喝酒,还和他们喝两三坛。
青玉与白桑立刻跪地,不说话。
沈雪柠蹙了眉,这才瞥见顾清翊今日穿的是一身素白,专门悼念亡者的衣服,她眼中的冷笑更甚,情绪藏得很好:“侯爷,找我有事吗?”
“无事。”顾清翊浅浅地说了声。
沈雪柠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无事,那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穿着这一身丧服,特地来膈应她?
“我。”顾清翊喉结微动,咳嗽一声,缓缓道,“听说你今日生辰,来给你送件衣服。”
嘶。
这话说的,沉云野微微吃惊,心道…什么叫送件衣服,明明是送生辰礼物,这样说不是听起来更暖心点吗?
云管家呈出了红楠木宝匣。
沈雪柠确实没想过顾清翊会送衣服,三年了,他并未送过她什么。酒意催人胆,她嘴角的笑意极浅,有些冷:“侯爷也会送我衣服?”
顾清翊道:“随手就送了。”
沉云野心道,您不是因为夫人生辰才送的补偿礼物吗?啊啊啊他家侯爷嘴真是太笨了。
“哦。”沈雪柠两腮酡红,一时间心情复杂,他也会送自己礼物吗?他……开始在意自己了吗?他……是不是被自己三年如一日的付出,有了那么一点点点感动呢?
沈雪柠素手在宝匣上摩挲了下,缓缓打开,只一瞬,她眼底细碎的星光即刻僵住,转而冰冻,这是……给赵音祭祀的那条裙子?
祭奠给死人赵音用的东西?
送给她是什么意思?
沈雪柠隐忍着,指尖轻轻颤栗,摩挲着雪丝软缎的光滑缎面,嗓音低沉:“几天前,我确实很想要这条裙子。”
顾清翊点头,唇畔有极浅的弧度勾起。
“只可惜。”沈雪柠声音轻缓的像羽毛,很轻,很柔,却也很冷,她将宝匣咯噔一声盖声,“沾染过死人的东西,我不想要……”
众人纷纷看向沈雪柠,吓得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