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国庆元殿里一片漆黑。自荣王离开后,元铮把殿里的灯都灭了,每一寸亮光都会让他想起满地鲜血,想起自己亲手杀死的妻子,他怕,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于是躲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吱呀。”一声,元铮听到开门的声音,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近,呼吸都几乎停止。突然桌上的灯亮了起来,刺目的光亮几乎刺瞎他的眼睛,他立刻抱着头埋在膝盖上。
当他缓缓抬头逆着光看过去时,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着自己,对方寒凉的眼神牢牢钉在他身上。待他看清,像马上恢复了生气,跪着爬向他,抓着他的衣摆颤声说:“国师,国师,你终于来了,快带我离开,离开这里!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国师轻轻踢开他,满眼不屑,但还是勉为其难的拎着他的衣服,将他提到眼前,“殿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你乃三殿下,未来的大王,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元铮怯怯地看着他:“国师,你在说什么?太子不是还在吗?还有父亲宠爱的七弟,我怎么可能成大王?”
国师将他拉到椅子里坐好,“今日的情况太子不论是落在荣王手里 ,还是我手里,都必死无疑,很不巧,我已经杀了太子。而七皇子已经不知所踪,现在没有人会威胁到你。”
“可是,可是,荣王呢?他之前还在我面前杀了黜里王和左贤王,有他在,我们什么都不可能成。”元铮甚至都吼出了哭腔,一想起那个罗刹,他就忍不住发抖。
“你觉得我是如何进来的?若还有他的阻拦,你觉得我能安然站在这里吗?”国师一脸傲然地说。
元铮眼中又闪烁着光彩,一把抓着国师的衣袖说:“国师,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国师轻轻掰开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自然是去陛下的金华殿,他躺了太久,该是龙御宾天的时候了。此时,自然要拿到遗诏,而后你才能名正言顺登基为帝。”
元铮呆呆看着国师:“我登基为帝?我是大王了?”
国师脸带微笑,斜眼看着他:“那当然,我筹谋的一切便在今日成为现实,荣王以为掌握了一切,其实不过我是让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现在正和陛下一起困在金华殿,走陛下,我们去看看。”
元铮忐忑地跟在国师身后,朝陛下的金华殿走去。
走至金华殿,国师推开门,阔步走到元祁正床前,当看到坐在龙床上的荣王,内心的窃喜再也掩饰不住,“荣王一切可好?想来和陛下共处一室必然是不舒服的,马上你们就都会解脱了。可要感谢我呢!”
荣王表情不见悲喜,看向国师眼神无半分忧惧,脸上的笑反而露着一丝讥诮,“没想到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真真是不能对畜生有半分怜悯。”
国师未见愤怒,倒是一派轻松的坐在侍卫搬过来的椅子上,“今日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过去的忍辱负重又算得了什么?即便我是狗,今日你也要死在我只条狗的手里。我出身寒微,但依然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一人之下的国师。你出身尊贵,却被身份牢牢锁住,是以只能永远呆在封地,看着远不如你的人登上皇位。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我是曾经跪在你面前卑微求生,可此时此刻,胜利的人是我,你纵使有千般不甘,也只能接受,安心去吧荣王,我会代你好好管理国家的。”
国师朝身后的侍卫挥挥手,一队侍卫冲进殿内,国师正想看看荣王被乱刀砍死的样子,却在一阵剧痛中看到穿过胸前的寒光,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这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随从,竟然杀了自己?
只见侍卫猛地拔出刀,将他一脚踢到荣王面前,国师忍着剧痛,想起身,却被走到身边的荣王一脚踩在肩膀上,重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黄雀,却往往毁在自己的傲慢无知上。”
荣王蹲在国师面前说:“一日为狗,终生都是我养的狗,还想升天成神?只可惜你没那命,人要懂得认命!什么叫马前卒懂吗?你的身份也就配当个鞍前马后的卒子而已,还真以为登天了?做做梦可以,现在该醒了。”
国师渐渐没了力气,瞳孔涣散,他努力伸出手抓着荣王的衣摆,艰难地说:“凭,凭什么?”
荣王起身,一脚踩在国师的手背上,“就凭你说的高贵出身,贱种就是贱种,永远不配站于明堂之上,之前的时日已是上天的恩赐,知足吧!”说完揪着元铮走出了大殿。
国师奋力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人从身后再次一刀贯穿,他看着睡在龙床上的元祈正,他们都输了,输得彻底,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输了。他努力想为自己打造一个帝国,却不想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不甘心啊!身份始终是跨不过去的鸿沟吗?可他做到了啊!他是宣国国师啊!可原来他在这些出身显赫王孙贵族眼里比蝼蚁不如,比狗低贱,他所有的努力,现在看来都如此可笑。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在一片迷雾中,他似乎看到大雨中母亲抱着自己躲在屋檐下,母亲轻声说:“燮儿乖,等雨停了,娘给你买烤饼吃,再不让你饿着了!”,不等雨停,母亲便起身穿过雨幕去买饼,他亲眼看着母亲被马车撞倒。“母亲!母亲!”他奋力朝前伸着手,嘴里喃喃着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