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夏蓁言早早醒过来,就马上跑到柴房。一进门看到那个男子还在桶里泡着,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月牙白襦裙的女子,她眉若远黛,肤若白璧,发髻轻挽,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却是满头青丝含白发。
她转身看向夏蓁言的眼里盛满宠溺,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直达眼底,将她周身的清冷气质冲淡不少,这名女子便是夏蓁言的师母,唐静。
夏蓁言立马跑到女子身边,抓着她的手:“师娘,您真是及时雨,您要再不回来,这里就要出人命了!”
唐静佯怒的一把拍开夏蓁言的手:“还说,我要再不来,不知你会惹出什么乱子?别以为你把他头发剪了,我就看不出他是胡人。此时正是敏感之际,他出现的如此巧合,恐怕是祸患。”
夏蓁言心虚地柔声说着:“师母,佛语有云:做百佛寺,不如活一人。这是多大的功德啊!而且,他都已经这样了,但求生欲依然强烈,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唐静叹口气,右手食指点在夏蓁言额头:“你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受难,不知你的慈心是福是祸。你既已将他救回,自是他命不该绝,我会尽力救他。”
夏蓁言听完,笑咪咪的抱紧唐静的手臂,撒娇的靠在她的肩头。
突然,夏蓁言一个踉跄,被人一把从唐静身上扒开,她看向此时从身后穿行而过的闵铖,愤怒的大叫:“闵铖,你嫉妒了。”
闵铖回给夏蓁言一个白眼:“别浪费时间,救人。”
唐静无奈的摇头轻笑。
唐静为男子诊脉,又翻开他的双眼看了看,最后让闵铖将男子移到客房。看着闵铖嫌弃的表情,夏蓁言愉快的和师母配药去了。
很快在三人的努力下,男子全身都敷了药,并用纱布整个裹好。就这样他身上的药每两日一换,且每日都给他服食唐静配的药。
终于半个月后,绰那靖池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陌生的屋子,感觉浑身动弹不得,想低头看看身上的伤,却发现,自己整颗头都被裹着。正在他挣扎着想起身时,竟然看到那天在军营里差点被他杀掉的汉人男子!是他救了自己?
夏蓁言一进门就看到满眼惊疑看着自己的绰那靖池。
浅绿色眸子?夏蓁言心里咯噔一下!不会那么巧吧?不会不会的,那个绰那靖池早就在营地里被杀了,怎么可能又会掉进河里呢?她甩甩头,自我安慰着走到那男子身边坐下,还是忐忑的说:“呃……你认识我吗?之前见过我吗?”
在夏蓁言走过来的时候,绰那靖池就知道为了活下去,他必须不认识她。
于是,他摇头三不知,只当自己从来没见过她。
他想回答却只能发出:“阿……阿……”像嗓子被撕裂的声音,他惊惧的看向夏蓁言。
夏蓁言说:“你身受重伤,身上的毒已解,但嗓子的伤,要服一段时间的药才行,没事的。”
绰那靖池只能朝夏蓁言点了点头,当作感谢,毕竟他现在也就头能稍微动一动。
一月后,绰那靖池身上的伤好了很多,已不用敷药包扎,整个人已经消肿,也能下床走动,但他脸上的毒疮尤为严重,依旧需要每日上药包扎。
夏蓁言想看看他的脸是不是那个胡人,所以每日的换药包扎都由她来,结果一直只能看到一张布满疮疤的脸,他的身份无从验起,她满心郁闷。
绰那靖池倒是松了口气,在能下床后,就喜欢在院子里的凉棚下吹吹风。
他计划着等脸伤再好些,就该消失了,成天装哑巴也不是办法。这几个汉人救了他,就当抵消了之前的帐吧。
正想着,一对迎亲队锣鼓喧天的从闵家门口经过,今天是隔壁的张小五成亲,闵家人都去帮忙了,闵铖去给余大人看病,整个小院此时只有他一人。
到黄昏的时候,夏蓁言将绰那靖池也拉到小五的宴席中,顶着所有人好奇的目光,绰那靖池只能盯着满桌的菜。
在新郎满场敬着酒的时候,绰那靖池听到旁边夏蓁言小声的说:“师母,我知道您的心思,但我的情况,不愿意拖累任何人,您就当多了一个孩子吧!”
唐静叹口气,轻声说:“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累赘,既然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有你承欢膝下也是好的。”说完,她抬起手,拍了拍夏蓁言的头。
夏蓁言眼眶微热,上一世她没有见过母亲,从没享受过一天母爱。而这一世能得唐静的爱,何其有幸!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抓着唐静的手,靠在她肩上说:“娘,您放心,我会好好孝顺您的。”
话音刚落,一股热流就喷在她脸上,夏蓁言浑身一震,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把刀贯穿唐静的脑袋,她脸上保持着微笑,眼睛还睁着,正是看向夏蓁言头顶的方向。
绰那靖池拉过呆若木鸡的夏蓁言,将她往后一甩,抬脚将桌子踢向朝他扑过来的人。
顿时,所有人开始慌乱,叫喊声此起彼伏,周围的人开始互相残杀。
夏蓁言低着头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衣衫,寒意像冰雪沁入骨髓,冻得她全身发麻。她迟缓的抬起头看向杀了唐静的人,竟然是粽子!
此时此刻的粽子,双眼无神,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手酷辣狠厉,他拔出唐静头上的刀,朝夏蓁言扑过来。
绰那靖池挡在夏蓁言身前,一脚将粽子踢翻,他拉起夏蓁言准备跑,却被她一把甩开。
他看着夏蓁言一步步走到唐静身边跪下,然后像失了魂般,把唐静的尸体紧紧搂在怀里,仿佛周围的世界不存在。
粽子像木偶般爬起来再朝绰那靖池冲过来,突然刀光一闪,他的脑袋被一把长刀砍下。
一个身形健硕的胡人青年提着长刀,几步上前跪在绰那靖池身前:“将军,路沙罗来晚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等接您离开。”
绰那靖池看向此时的人间炼狱,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夏蓁言说:“带上他,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