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遍遍问着,像是在等一个答复。
“非声……”孩子虹膜异色症的眼中什么感情都没有,如同诅咒和梦魇般可怜他似得询问,“你饿了么?”
顾非声因为极度恐惧猛地惊醒,大口喘息,一身大汗淋漓已经把丝绸床单给打湿了。他胸肺都在闷痛,不知道自己在沉睡的时候已经忘了多久的呼吸。过于冷涩的空气一瞬间进入肺部太多,刺激得他开始用力咳嗽。
他就如同一个溺水刚被救活之人,咳得撕心裂肺,用完好的手臂略微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趴在床边上让自己稍微好受些。背部的肩胛骨因为这个姿势深刻突出,看上去宛如一只被生生剪去翅膀的断翼蝴蝶。
忽然间,一杯水递在了他面前。顾非声只是看了一眼,立刻瞳孔收缩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东西变得极为激动,一巴掌猛地挥了出去把那杯水打飞,玻璃杯摔在地毯上没碎,但是水却撒了一地。
给他递水的人是好意,却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
看着顾非声因为应激痛苦的样子,甚至开始有了些过呼吸的征兆,眼前一片发白喘不过气起来。来人犹豫着想了想,忽然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撑着背让他挺起胸腔气管不会被呛到。就这么以一种正确的救援姿势开始对他进行人工呼吸。
顾非声一惊,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人工呼吸全部夺走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到别的了,感官刺激比起心理刺激来的更加直接。对方用力地给他灌了一口气帮助他进行呼吸,要将他胸腔里所有的积郁痛苦给夺走贯通。
急救结束以后,顾非声被放下侧躺在床上,这是以免病人因为咽喉部分分泌液体窒息呛到的一种姿势。他捂着嘴还在微微起伏,面色有些因为呼吸不畅而潮红:“周……周阆?”
周阆自己也是有些呼吸不稳,心跳快得要突出胸腔。强自摆出一副镇定的姿态只是说话有些喘气:“我说过我今晚会回来的……你感觉好些了么?”
“你……”
顾非声伏低身子因为轻咳而不住颤抖,让周阆无可抑制地联想起一种濒死的羚羊,刚从献祭的祭坛上逃脱,就要因为无法改变命运死在苍凉的冰原上。他心里难免有些悲哀和怜悯,伸出手将顾非声汗湿的头发撩开。
顾非声好半天,用沙哑地声音问:“你……干什么?”?
周阆看着他说:“我在向你承诺。”?
顾非声感觉自己喉头都紧了:“什么承诺?”?
周阆伸出手用拇指摩挲过自己碰过的地方,那力度轻微,就像是在用指纹感受一朵玫瑰花瓣的触感:“我在这里,所以没有人会伤害你。”
顾非声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对方的目光是那样光明正大,连那双好看的眼睛最深处灵魂都是干净无垢的。被这双眼睛看着,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他有点难受,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时候有点像是在哭:“你不要随便承诺这种事情……”
周阆在开车回到燕岭的一路上心情并不好,他有太多太多事情要问顾非声了。随着案情的深入,他身上展现出的谜团和困惑越来越多。周阆内心在叫嚣着想要将一切问清楚,挖出来,让他亲口一一说明。
但当周阆冲进房间时候,他看到被梦魇住了的顾非声,以一种极为难受的样子趴在那里发抖。于是,所有的猜疑尽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变为了更加柔软的情绪,如同一只柔软的手在他背后拉了他一把,让周阆瞬间就改变了原来的注意。
那一刻他整个人像是服输了一般放下了所有的刚硬。此心因着这份不该存在的朦胧感情,让心里的天平不可倾抗拒地倾斜了。
……?
“顽固的犀牛被一位知晓分寸的少女突然征服了。”
“它的肉身跟着变了形状,放弃了自己的蛮力。它变得像羊,像鹿,并跪了下来。”?
“那阳刚好斗却迟钝的角在少女面前变成了纤长如象牙般的忧伤。”
——《动物集·犀牛》胡安·何塞·阿雷奥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