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妧原本微扬的唇角不由得平了下来。
她自是明白苏卓话中的顾虑。
如今世事动荡,皇帝只知纸醉金迷,各诸侯虎视眈眈,指不定哪一日大楚就易了姓。
虽说苏卓并无逐鹿天下之心,可充州在旁人眼中是值得拉拢的一块肥肉,定少不了几番风波。
更何况,苏女名盛。
乱世之中以美貌而名盛,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而余鸣旭同她自幼相识,知根知底,又对她殷勤上心,眼下看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同余鸣旭多年未见,二人之间也谈不上有男女之间的情意,若要嫁予他,不过是因为他“合适”罢了。
苏妧妧忽地想起方才进来前,余鸣旭那意味不明地欲言又止,眼下看来,只怕是他挑明要求娶,而父亲也应允了。
苏妧妧轻轻咬了咬唇,心中颇有些不情愿,却又说不出什么合适的原由来推拒,只得犹豫着道:“且容女儿考虑几日。”
见苏妧妧面上犹疑,苏卓微叹一口气,劝道:“爹爹不放心你,却也不敢应了那些来路复杂之人的求娶,余鸣旭是我看着长大的,日后由他来护着你,我也放心。”
苏卓一番话下来,见苏妧妧仍无多少松动,到底心疼自个儿的掌上明珠,也不强求许多:“你回房好好想想这事儿,爹爹别无所求,只愿你一世安稳。”
一世安稳。
可在这乱世之中,又谈何容易。
知晓苏卓是一心为了自己的将来做打算,苏妧妧便暂时将心中那点儿抗拒压了下去,笑道:“我知晓爹爹是一心为我打算,只是这婚姻大事,且容我想上一想。”
苏卓叹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自苏夫人故去后,苏妧妧身边并无女性长辈陪伴,苏卓虽疼爱这个女儿,却到底是个男子,许多事情上便没那么细致,许多事情也不似母女那样能摊开在明面儿上说。苏卓对此心知肚明,也有几分愧疚,对这个女儿便更娇纵几分,并不似旁的大家闺秀那般拘着她。
此时见苏妧妧心中有自个儿的主意,苏卓便将能说的都说了,余下的便由她慢慢儿去想,但愿她能想通了,依着他铺好的路安安稳稳地走下去。
今日里苏卓唤苏妧妧来便是为了婚约一事,眼下事情说完了,苏妧妧便抱着初九,慢慢往自个儿院子里回。
夏日的阳光有些炫目,让苏妧妧心中更添几分烦闷,便伸手抚了初九脑瓜顶上柔顺的皮毛,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对它道:“爹爹说得都对,眼下我嫁给余鸣旭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可是、可是……”
苏妧妧咬了咬唇,总觉心中不喜余鸣旭,可又具体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喜,“可是”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可是他每每瞧我的那眼神,便让我浑身不舒服。更何况他还偷偷打探我行踪,真是讨厌极了。”
初九抱着她纤细的小臂,认真听着,待她停下话头,便扭过头来“喵”了一嗓子,仿佛是在问她什么话似的。
苏妧妧也不管初九是不是在同她说话,认真想了一想,捏着初九的耳朵道:“初九,我不愿意嫁他。”
苏妧妧的小院就在眼前,再走几步便到了,从这儿看去,隐约能见着云眠在里边儿收拾打扫的身影。
苏妧妧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忽地想起上午时在茶楼里听那说书人说的戏。
乱世烽烟起。
“爹爹不可能护我一世,若不嫁他,只怕我在这世间自身难保。”
说着,苏妧妧轻轻挠了挠初九的下巴,玩笑一般道:“如今大半个大楚都被淮侯收入囊中,江北李氏早几年入宫做了贵妃,还剩我这江南苏女待字闺中,你说,若是淮侯缺个夫人,又要同皇帝攀比,心血来潮将我给掳了去可如何是好?“
初九舒服得眯着眼,仿佛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苏妧妧也被自个儿这不着调儿的想法给逗乐了,不由得勾了唇角,只是唇边笑意还未完全绽出来,便听得院子里边儿云眠“呸呸呸”了三声,很是认真道:“那淮侯是什么人,哪里晓得怜香惜玉,姑娘若是落在他手中,指不定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姑娘可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苏妧妧本就是随口的玩笑,见云眠当真为她担忧起来,便笑一笑略了过去,不再提了。
倒是初九,“喵喵“了两声似是在反驳什么,而后黏黏糊糊挨着她的劲儿更甚了。
夏日昼长夜短,用过晚饭后,苏妧妧不愿意在屋里闷着,便令小厮搬了张美人榻放在院中树下,在逐渐暗淡的日光中纳凉。
天边霞光渐起,一片光华斑斓,明艳若牡丹的女子轻解罗衫,手执团花小扇,合着眼倚在美人榻上,一派闲适。
一眼望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云眠立在一旁,手中摇着扇,有一搭没一搭地为苏妧妧扇着风,目光不由得落在她明丽的面庞之上,瞧着瞧着,便渐渐忘了手中动作。
待苏妧妧怀中初九似是略带不满地“嗷呜”了一声之后,云眠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个儿竟是看苏妧妧看得入了神,不由得有些好笑,待一想到先前那几句有关淮侯的玩笑话来,又不由得心中一揪,愁眉苦脸了起来。
云眠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苏妧妧很快便注意到了,便打趣问了一句。
云眠倒是认真:“奴婢想着,姑娘方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苏妧妧本就是随口一句玩笑,眼下早已不记得,见云眠当真忧心起来,不由得有些好笑:“淮侯逐鹿天下,哪儿有心思争这些儿女情长?我都没担忧许多,你倒是先紧张起来了。”
云眠抿了抿唇,觉得自个儿好似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但听得苏妧妧话语,又忍不住笑道:“听姑娘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多了解淮侯呢。”
先前一直乖乖伏在苏妧妧怀中的初九此时支棱起了耳朵,仿佛听得认真。
“哪儿什么了解不了解的,不过是听说书人提过许多回罢了。”
苏妧妧伸手捏了捏初九微微抖动的耳朵尖,依旧没将淮侯往心里去。
她从来不觉得,自个儿会同淮侯扯上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