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隍庙回去,外婆终于抽了口烟。
到底是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没怎么折腾就睡着了。陈迦南服侍外婆躺好,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沈适在门口等着:“睡着了?”
陈迦南:“嗯。”
这会儿还不到傍晚,雨水落下,哗哗啦啦拍打着窗,院子里的树枝被风吹得弯了腰,天也较之前暗了。
陈迦南恍然想起,道:“阿婆给的面团糊糊还留着呢,你要不要现在尝尝?我去给你热。”
沈适:“行啊。”
陈迦南说着往厨房里走去,开始一阵忙活。沈适自她身后走进来,靠着案板看她做。
“这有什么好看的?”她说。
“看还不能看。”
陈迦南瞥了他一眼,像是嘲笑他真幼稚,静了一会儿,道:“最近好像很少见你抽烟。”
“嗯。”他说,“对你不好。”
陈迦南一愣:“对我有什么不好?”
沈适舔了舔干涩的唇,意味不明的看着她。那目光里,陈迦南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激情似火的样子,说不清是她欲拒还迎还是他蛮横入侵。
他缓了缓,道:“我们没做措施。”
陈迦南低头看着锅,轻“嗯”了声。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也无处安放,只是不停的翻着锅盖。
听见他说:“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外婆清醒的时候,你问问她,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陈迦南倏然一愣。
她募的抬眼看他,神色复杂道:“你说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们才一次怎么可能——”
沈适笑:“总归会有的,先准备着。”
陈迦南一时无言,默默看火。
他觉察到她的别扭,微微笑了笑,上前帮她拿起锅盖,看了眼快要热好的面团糊糊,道:“怎么会快呢,我倒觉得慢了。”
陈迦南垂着眸,抬了抬。
他看着她说:“南南,我三十七了。”
18.
沈适走的时候,是清晨五点半。
陈迦南只记得,他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俯身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就那样走了。
那一个月,外婆好像不认识她了。
沈适的电话倒是每天都准时响起,有时候他会打家里的座机,是外婆接的,外婆糊涂,却还能和他说好些话,有些陈迦南都听不懂,他倒是很有耐心。
夜深人静,他总会打过来。
有时候会说一些无聊的话,大都是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印象深刻的事。说的差不多,他又能轻松挑起另一个话题。陈迦南想,这人原来这么能说。要搁以前,可都是饭桌上谈笑风生之间惜字如金的人。
他会问:“困吗?”
“还好。”
“那再说会儿。”
陈迦南:“……”
过了十几分钟。
她说:“睡吧。”
“困了?”
“还好。
沈适:“再说会儿。”
他们的相处,别扭又自然。
过了两周,正是沈适最忙的时候。每天都有饭局,经常到深夜才回酒店,有时候喝多了,再打电话是不可能了。
有一个晚上,他确实醉了。
给她打电话,说了一通浑话。陈迦南听着他醉着酒的样子,静静听他说完,罢了故意平静道:“我怀孕了。”
他喝多了,自然是没意识。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头痛无比,却始终想不起来昨晚和她打电话说了什么。后来的几个晚上,两人说话又平平常常,像是没这事儿一样。
日子很快到了年底。
那天傍晚他正在和英国大使馆的一个朋友谈事情,手机静音没有听到。等到谈完,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他打开手机,有她一个未接。
这半个多月来,她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沈适一时有些不安,忙回拨了过去。
那边她声音平常:“喂。”
“是我。”
“嗯。”
“刚才在忙,没听见电话。”他解释的有些语塞,停了一秒才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陈迦南语气平平:“没事,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岭南下雪了,挺大的,整个街道都开始贴对联,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适正要说还得一周,忽然敏感一滞。
陈迦南却道:“要是忙就算了。”
寂静的夜里,一切感官都很清晰。
沈适忽然道:“陈迦南。”
“嗯?”
他似有似无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说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好像有什么尘埃落定,又莫名焦躁。
沈适声音很低,很轻:“你是不是——有了?”
陈迦南嘴角缓缓扬了扬,并不着急说话,等他快要淡定不下来的时候,才慢慢开口。
“差不多吧。”她这样回答。
很多年后,沈适都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紧张又期待,怅然又慌张,有一种莫大的欣喜忽然从天而降,他霎那间有些鼻酸了。
那一年,他3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