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部办完一切退伍手续后,欧阳北辰也选定了自己要去的工作单位。在被抽调前他就已经是排长了,这次回来后,他们这支特殊部队荣获了集体二等功,因此上级领导决定欧阳北辰以副连职的身份安置转业。按他当时的级别,上级给他可供挑选的城市和单位约有七、八个,其中包括本省省会和其他几个邻近省会城市的比较大的国营企业以及大中专院校让他挑选。经仔细考虑后,他在这些上级圈定的工作单位中,选择了本省的当时效益非常好、各方面待遇相当不错的厂址设在省城的国营汽车制造厂。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还是**时代,这个厂是国营大型企业,职工人数有上万名,生产各种卡车、大客车和特种车辆,效益很好。按当时欧阳北辰的级别,厂子里给他安排的职务是厂保卫处安保科科长一职。由于有军功在身并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按照政策厂里特别给他分配了一套四十多平米二室一厅的楼房,这在当时已经是相当好的待遇了。
欧阳北辰离开部队后,先去厂子里报了到。做为一名在越南前线打过仗又立了二等功的英雄,他受到了厂领导的隆重接待并同时在厂里为他做了很好的安顿。 安顿好了家,欧阳北辰认真仔细地参观了即将在此工作的厂子, 随后,厂里按规定给了欧阳北辰一个月的探亲假让他回家省亲。
最近一直在困惑着欧阳北辰的最大问题就是柳明珠突然没了音信这件事。欧阳北辰早就写信甚至打电话询问过母亲,但关于这件事母亲在家信和电话里的回答都显得语焉不详、不置可否,他感觉到母亲似乎是在有意地隐瞒着些什么、刻意地避开着些什么。母亲在信中只是说让他在部队好好干,不要挂念家中的事情,明珠她很好、很忙,到时侯自然会与他联系云云。其实欧阳北辰早已归心似箭、迫不及待了。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处理完退伍后的一应事务,心情急切地往家中赶去。
事实上,在欧阳北辰的心里隐隐有些不详地预感,他一直在做着各种猜测:难道这与自己两年前的那个离奇的白日梦有关?或许是因为明珠考上了大学之后有了些什么巨大的变化?但根据自己对明珠妹妹的了解这也不对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样事情呢?这种种疑团最近一直在困扰着他,让他寝食难安。他那敏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一定是发生了某种极其严重的异常事件,但他的内心却一直本能地拒绝着这种想法,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早、尽快地赶回家,见了母亲和田妈妈,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欧阳北辰没告诉母亲自己回家的确切时间,他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同时也避免了让母亲牵挂和去接站的劳累。他母亲蓝雪梅身体一向不好,患有严重的贫血症,由于父亲欧阳学理的去世导致他母亲悲伤过度,致使她休克频发,愈发加重了她的病情,这几年她成了医院里的常客。为了不使儿子在部队分心,这些情况母亲蓝雪梅并没有告诉欧阳北辰。
到家后,院子的大门是锁着的,欧阳北辰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走进院子,他发现家里真的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充满着生机、时常可以听到欢声笑语异常干净的院子里,显得非常的冷清和凌乱。田妈妈家所住的那个侧院似乎已许久没人进去过了,地上是一层厚厚的尘土及落叶杂草,显得那么地荒凉和凄楚。虽然是白天,欧阳北辰依然可以感觉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荒废颓败的阴冷气息。看到这种情形,他的心在一点点地往下沉。
进屋放下行李后,他去了田妈妈家住的西侧院。小径两边的杂草长而茂密,院子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地熟悉和亲切,但显然已经许久不住人了。他扒在窗边和门缝,伸头向屋内张望:屋内的陈设依旧,未有大的改变,熟悉的就象是自己的家。由于久不住人,屋子里落满了灰尘,灰蒙蒙地看上去阴暗而凄凉、毫无生气。欧阳北辰的心中翻滚着无数的疑问和不安,他紧皱着眉头向自家熟悉的邻居打听母亲的去向。邻居说母亲可能是去镇医院做检查了,欧阳北辰立即赶往镇医院。到了医院,许多欧阳北辰熟悉的医生和护士见了他除了打招呼寒暄外,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他,这样的目光欧阳北辰从自家的邻居和镇上熟人的眼中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他并未在意。他心想,这也许是小镇上的人们许久见不到他猛然间见到之后的正常反应。
欧阳北辰找到母亲时,母亲正在打点滴。蓝雪梅见到儿子欧阳北辰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掩饰不住无比喜悦、激动地神情!
她声音颤抖着大声喊道:“儿子!你可回来了,可想死妈了!”一把搂住走到自己跟前的儿子欧阳北辰,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欧阳北辰见到已是满头白发的母亲,也是无比地激动,上前一把扶住母亲,眼圈发红、鼻子泛酸,嘴里颤声喊道:“妈,儿子回来了!”……
母亲苍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一时间,欧阳北辰满腹的话语和疑问似乎在瞬间已化为乌有,只是怔怔地看着母亲。蓝雪梅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刚才猛然间见到儿子的激动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精神和体力,她喘息着不停地咳嗽,脸憋的通红。
欧阳北辰轻轻地拍打着母亲的背心,心疼地道:“妈、妈,别急,慢慢来、慢慢来,别急、别急!……”
一阵强烈的咳喘过后,定了定神,蓝雪梅虚弱地喘息着说:“不要紧,妈这病是老毛病了,只是今年好象是加重了,也许是你爸催我早点儿去找他呢,呵呵呵……”
欧阳北辰不由埋怨道:“妈!……,您看您,又在说胡话了,儿子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告诉您个好消息,我已经转业了,回到地方上了,组织上把我的工作也都给安排好了。这回,我要接您去省城大医院好好看看,把您的病彻底治好!”
蓝雪梅微笑着说道:“明亮啊,妈这病妈知道,是治不好的,别再浪费钱了,没用的。”
欧阳北辰说道:“妈,钱的事您不用操心,什么事您都不用担心,咱明天就去,一切有我!”
母亲说:“明亮啊,钱不钱的什么都是小事,就是妈这病啊,治了也是白治,咱不费那神,受罪!”
欧阳北辰说道:“妈,儿子回来了,您就让我来安排吧,让儿子尽尽孝心,您什么都不用操心。”
蓝雪梅心里藏着事儿,她看着儿子,说话间忧郁的眼神闪闪烁烁。她知道儿子的心思,但她真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一直在顾左右而言它。她想,要尽量先把话题扯远点儿,暂时与儿子明亮聊点别的,分分他的心,剩下的事儿等回家再说!
蓝雪梅说道:“明亮啊,我本来也在想,这几天你也应该快到了,我还想着要去车站接你去呢。呵呵呵,你今天这一到啊,可把妈给高兴坏了。”
欧阳北辰说:“妈,我是担心您的身体,才没告诉你我回来的时间,就是怕您去车站接我,别再把您给累着了。”
蓝雪梅慈爱地说道:“儿子,别担心,妈的身体没什么,吃得消!”她紧接着又问:“儿子,你转业分那儿了?单位定了吗?怎么样啊?”
欧阳北辰说:“妈,我分到省汽车制造厂了,厂里还给我分了一套单元楼房呢。过两天我把您接过去,咱们先去省人民医院好好查查您的病。”
母亲一听,高兴地说道:“儿子,单位还真不错呢,可要好好给人家干啊。”
欧阳北辰说:“妈,这您就放心吧,儿子会好好干的。”
母亲问:“儿子,你这次回来在家里能住几天啊?”
欧阳北辰说:“妈,单位按规定给了我一个月的探亲假,有的是时间。这段时间咱们就去省城的大医院好好看看您的病,我也好好地陪陪您。”……
在儿子欧阳北辰的精心照顾下,时间过的很快,没多久,母亲蓝雪梅就打完了点滴,欧阳北辰搀扶着身体虚弱、面色憔悴的母亲回家。
欧阳北辰一直极力地忍着心中极大的疑问不去问母亲,他知道母亲的身体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刚才在镇医院猛然间见到自己时的那种惊愕,已然差点让母亲昏厥了过去,他到现在都在后悔自己让母亲如此吃惊的鲁莽。他本以为惊喜会带给母亲快乐,但他却疏忽了母亲的身体状况及承受能力,心里暗暗地自责不已。
母亲蓝雪梅回到了家服了些药后就感到浑身虚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欧阳北辰不停地端水拿药、忙前忙后地服侍着母亲。欧阳北辰心里纳闷:今天是自己回来了,那么平时都是谁在照顾母亲呢?……
其实欧阳北辰一直都不知道,母亲蓝雪梅平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大师哥石勇军有时候偶尔会来看望一下她,这两年自家多年的好邻居们也时不时地前来帮忙。由于是军属,镇上也经常安排人来照顾一番,她就这么拖着病体、忍受着巨大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熬了过来。今天终于见到了儿子,蓝雪梅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忽然象是夸掉了一般,精神即刻恍惚起来,浑身乏力,意识涣散的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此时的她,已然形神分离了。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欧阳北辰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他想,无论如何都得把母亲带到省人民医院好好看看,这几年真是让母亲受苦了,自己不孝啊!深感对不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蓝雪梅自见到儿子后,这几年来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儿一松,就如同压紧着的弹簧或者绷紧着的绳索猛然间施放出了所有能量一般,彻底地放松了。她体内蓄积已久的病痛,就象是突然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全都跑了出来,击溃了她所有的防御,昏昏然地陷入了一种意识不清的半昏迷状态之中。她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三天来,欧阳北辰端汤喂水、请医配药,最后用镇医院的救护车直接把母亲转院到了省人民医院。
蓝雪梅醒来时已经是在省人民医院血液病科住院部雪白的重症病房里了。据专家们的会诊诊断,蓝雪梅得的是再生性障碍性贫血,已经是重度了!这种病是血癌的一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欧阳北辰的心都已经麻木了,他为母亲的坚韧顽强而感慨,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深深自责。那是怎样一种伟大的母爱!她一直在对儿子隐瞒着自己的真实病情,她就是为了等着见到自己的儿子才一直挺到了今天!
事实上,欧阳北辰的父亲欧阳学理亲自配制的那剂独特汤药,也是他母亲得以维持到现在的重要原因之一,而那剂汤药的主要成分就是“血刺”花。实际上他父亲欧阳学理早就知道妻子蓝雪梅得的是这种病,他当然也知道这种病根本就是绝症,因此他费尽心血为妻子精心配制了这种主要成分为“血刺”花的独门秘制汤药,而他母亲蓝雪梅一直坚持服用了几十年。也就是这剂独门秘制汤药与这神奇而独特的奇药“血刺”花,让他母亲蓝雪梅始终将病情控制住不使其发展、恶化,才得以使她坚持到了如今!而映山镇独有这种神奇的“血刺”花,则是他父亲最终选择在此地落户的最主要原因。说实话,如果不是近几年连续两次的致命精神打击,他母亲的病情也不至于发展、恶化的如此之快。而这第二次的致命精神打击,欧阳北辰到目前为止还一无所知!……
蓝雪梅醒来后,见自己躺在了医院陌生的病房里,就知道儿子已经把自己送到省人民医院里了。她想,自己不能这么快就死去,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儿子,否则就没机会了。但现在她是如此的虚弱,口鼻内插着各种管子无法开口,她很着急。
连着心电图仪的电子示波器的异常跳动,引起了医生们的注意,他们立刻跑过来察看病人的各种情况。病人的眼睛睁的很大,不停地眨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好象是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