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驻地休整了不到三个月,这天欧阳北辰突然接到了连部收发室送来的一封加急电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父病危速归”五个字,发报人是母亲蓝雪梅。欧阳北辰当天就打了请假报告,立即赶往火车站坐上当晚的火车马不停蹄地向家中赶去。
在车上,欧阳北辰心中疑惑连连: 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未有过什么病痛,怎么就突然间病危了呢? 两天后,欧阳北辰赶到了省城人民医院。
一见到满脸憔悴的母亲他急忙问道:“妈,爸怎么了?是什么病?他住在那里?”。
蓝雪梅一见到儿子眼泪就下来了:“明亮啊,你爸现在确诊是肝昏迷,快一星期了还没醒过来,一直在观察室。”
“肝昏迷?我爸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就突然病这么重?”欧阳北辰焦急地问。
母亲擦着眼泪说:“你爸前些日子就感觉有些不舒服,我劝他去大医院做做检查,可他说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结果那天正上着班呢就突然昏倒了,镇上医院检查出来是肝硬化导致的肝昏迷,这不就赶紧地转移到了省城的大医院来了。从那天昏倒一直到现在人都没醒过来。”
欧阳北辰对中医懂得多些,但大都是跌打损伤的外科,对内科一些疾病中的大病也略有所知。他心里清楚,肝硬化是肝病中最严重的一种,而肝硬化导致的肝昏迷很多人都是突发性的,事前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征兆就会突然发病。从父亲主治医生的口中得知,肝昏迷极度危险,往往意味着死亡。从发病到去世很少有人能挺过三个月,一般几天或是数周就会去世。欧阳北辰听到大夫这么说,明显是判了父亲的死刑,他不相信有这么好的身体又有如此深厚内功的父亲就会这么突然的离开人世,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欧阳北辰焦急地问道:“我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未得过什么大病,甚至连感冒也从来不得,怎么就会突然间得这么重的病,而且照你的说法就是已经没救了,怎么会这样?”
医生解释说:“肝昏迷就是肝癌晚期最严重的症状之一。往往是身体好的人在病变初期因为自身的体质过于优良而显不出症状来,即使有些症状也很轻微,总以为是自己身体的偶尔不舒服而被自己和家人所忽视。这样的人都认为自己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有病,肯定没什么大问题,这就导致病变慢慢累积因而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加重。癌症是需要早期发现、早期诊治才有可能达到良好的治疗效果的,象你父亲这种突变型的肝癌患者是肝癌晚期病人中最严重、最危险的一类情况。这类型的患者往往毫无征兆、毫无症状而突然发病,一旦发病就已经是晚期而且存活时间很短,我们医院能做的只是尽量延长病人的存活期。小伙子,这段时间里你就尽可能多的陪陪你父亲吧。” 欧阳北辰听医生说完,只觉眼前一片空白,愣在那里良久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欧阳北辰也多少猜测到了一些导致父亲发病的深层次的诱发原因,这个病变跟父亲年轻时的家庭变故有很大的关联。青年时期的父亲,家中遭遇剧变,做为家中长子和兄长的父亲肩负着重振欧阳世家的艰巨责任和义务,遵照祖父之命带领妻子和尚未完全成年的弟弟逃亡关内。在逃亡途中由于他的疏忽大意而导致与唯一的亲弟弟欧阳学智失散,从此弟弟不知下落生死不明,他为此痛心疾首追悔莫及,自此对自己自责之至。他长期带着这些从不为外人所道的巨大心理创伤和负担,内心中长期所淤积的怨气无处发泄而终至郁郁成疾。这阴郁之气结于心肝,他所练内功又以心肝之气为主,因而使怨毒阴郁之气不但没有化解反而加重了肝脏的负担,使之流转深藏于府脏之间。这股阴郁恶气郁积在自己体内数十年,被自己所练内功而生之正阳之气一直压制因而导致自己毫无察觉。此气逐渐使肝脏的性质发生着质的变化,一旦达到临界点而爆发定然不可收拾,终于酿成大患,彻底导致肝脏突发性急性坏死。可以说欧阳学理的肝脏癌变并非什么肝炎病毒之类的外因所致,完全是由于长期的极不健康的巨大心理负担不得解脱的这种心理因素的内因所造成的。
一连昏迷了整整九天,这天下午欧阳学理突然清醒了过来,一直守在床边的欧阳北辰见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望着他,他一时间激动的眼眶发红,忙说:“爸、爸,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欧阳学理见儿子守在自己身边,说:“明亮,你回来了,这是在那里?”声音清晰、中气十足,仿佛不象是个病人。
欧阳北辰高兴地说:“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是在医院里,省城的人民医院里,你病了,你已经昏迷整整九天了。”
见儿子眼里满含泪花,欧阳学理不满道:“哭什么,没出息!”随即略一环视,问道:“你妈呢?”
欧阳北辰回答道:“妈好几天都没合眼了,我刚让她去睡一会儿,我这就把妈找来。”
欧阳学理道:“别打扰你妈了,让她多睡会儿。”
欧阳北辰道:“好的,爸。我让医生来看看您的情况。”说完后即随手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电铃。
整整九天,父亲整个廋了一圈儿,眼窝深陷、口唇干裂,九天来他全靠输液在维持生命。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见欧阳学理已经坐了起来,精神似乎也好多了,他们逐一对他进行了各项检查。之后,主治医生拍了拍欧阳北辰的肩膀示意他出来,北辰跟了出去。
医生说道:“从目前检查的结果来看,你父亲的病情据我们判断有可能挺不过这个星期。”
欧阳北辰一听就急了:“他不是现在已经醒了吗,精神还那么好,你怎么还说他挺不过这个星期呢?”
医生叹了口气,说道:“你应该懂回光返照吧?得这种病的很多病人一昏迷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也有些病人会暂时醒过来,而且各方面的表现还很正常甚至是超常。但你父亲的肝脏已基本上丧失功能了,这是不可逆转的,药物所起的作用仅仅是尽量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唔……,小伙子,这几天他想吃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就尽量的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吧,多尽尽孝道!”医生随后无奈而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欧阳北辰听完医生的话后愣住了,他的心就象是一下子沉入了黑暗无底的深渊,冰凉而寒冷……
这几天来,父亲的精神看上去极好,身体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自从他醒过来后就感觉到非常的饿,从来没这么饿过,就想吃他最爱吃的东西,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喜欢吃的东西都吃个遍。他已经可以下地自己走了,他想回家。母亲蓝雪梅只要到没人的地方眼泪就掉个不停,但她从来不在父亲面前哭。父亲不停地与欧阳北辰聊天、谈话。欧阳北辰陪他出去散步,去医院草坪上的长椅坐坐、晒晒太阳什么的,他看上去生龙活虎、精力充沛,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象是个病人。父亲只要是想吃什么,欧阳北辰都会想方设法地为他买回来,买回来之后,他想吃却又吃不了几口。
有亲人的陪伴,住院变得不那么无聊了,日子过得很快。欧阳北辰和母亲蓝雪梅终于挺过了一个星期令人心惊胆战的煎熬日子,父亲的病情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反而感觉到他的身体象是在恢复,病情也似乎在向好的方向转化。欧阳北辰想,父亲的内功深厚也许会发生什么奇迹也说不定呢,看来医生的判断也并非全都准确。医生也很吃惊,心想,这个病人的生命力真是非同寻常!但这种情况也并非绝无仅有,他们偶尔也会遇到类似情况,只是概率极低而已。
这几天田砚萍专门跟学校请了假专程赶到了省人民医院来看望欧阳学理,上次她从医院走的时候欧阳学理还没醒过来呢。此前她知道北辰肯定会回来,这次见到一年多没见的北辰自是高兴的不得了。欧阳北辰见到许久都未见到的田妈妈当然非常地开心,他和田妈妈的感情并不比自己的亲妈蓝雪梅差。
他赶忙上前拉住田妈妈的手激动地说道:“田妈妈,您还好吗?这么久没见到您真是非常想您!”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田砚萍看着挺拔健康的干儿子和未来的准女婿,高兴的呵呵直笑,开心地说道:“呵呵呵,好、好。明亮啊,走了快两年了吧,部队生活还习惯吧。前一段时间听说你上前线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来,让妈看看!”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你现在安全回来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田妈妈,没关系的,部队打仗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我会注意自己、保护好自己的,您放心吧!”欧阳北辰微笑着说道。紧接着问:“明珠妹妹她还好吧,现在个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田妈妈开心地道:“呵呵呵,明珠这小妮子成天念叨她的明亮哥哥,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唔…,她很好,学习成绩也不错,个子也长了一大截儿,以前的衣服全都短的不能穿了。这次本来想带她来的,她也特别想来,可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功课紧也就没让她来。再说她看见她欧阳叔叔这个样子指不定多伤心呢,她还小,心理承受能力不足,我和你妈也都不想让她来。”说完后,她叹了一口气。
欧阳北辰马上说道:“是啊,明珠妹妹还小,不让她来是对的。等我爸病情稳定了,她也考完试了,再来不迟。”
实际上,欧阳北辰的内心是极希望柳明珠来的,他这么久都没见到日夜牵挂的明珠妹妹了,怎能不想。他对明珠妹妹这次没能和田妈妈一起来,内心中略感失落。
随后,田砚萍又和蓝雪梅聊了聊,去看了欧阳学理的病情,对他说了些劝慰鼓励之类的话。她看到欧阳学理的气色很好,似乎恢复的还不错。田砚萍心想,欧阳学理有如此深厚的武功底子,或许他这次可以挺过这一关口,因此心中感到很是宽慰。其实,蓝雪梅和欧阳北辰并没把真实的病情告诉田砚萍,怕她听了受打击。两天后,田砚萍带着略感宽慰的心情回了学校。
欧阳学理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病情的真实情况,但做为一名行医多年的中医仅凭经验和症状他就知道病灶在肝脏。最近这几天他在练功时,每当真气行于肝胆经脉时就感觉到有明显阻滞,似乎有股强大的阴寒之气顶住了自己的那股正阳之气,使之无法通过,并且使自己的内丹真气消耗极大。他几次行功都发觉越行功自己的消耗就越大直至快虚脱,于是赶紧收功不敢再练,怕自己多年所练的这一口精纯的正阳真气被消耗殆尽。他已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之火正在慢慢熄灭,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昏迷直至不醒。他不想问医生和家里人自己病情的真实情况,知道问了也没结果,他们是不会告诉自己的。而他也不想再增加老伴儿和儿子的心理负担,就当这是个普通的疾病,在他们面前尽量保持积极向上的乐观精神状态。
这几天,欧阳学理的脑海里就象是放电影一样,从前经历过的人物、事件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现,甚至是自己以前印象不是很深刻的事件,都能很清晰地显现在眼前。他几次看见弟弟学智在对着自己笑,看见父亲在对自己说着些什么。他心里想,也许自己真的是过不去今年这个坎儿了。
过了两周了,欧阳北辰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儿。他向上天祷告,希望父亲可以安全渡过这次生死大劫, 希望上苍降奇迹于父亲之身。
医生天天来检查欧阳学理的身体情况,他们对检查结果深感疑惑。病人的肝脏根本没有软化的迹象,甚至局部也没有任何好转情况的发生,按理说肝脏已经完全坏死了。但这个病人的肝脏依然保持着他刚清醒过来时的状态,除了需要按时抽肝腹水外,其他各脏器均运转正常。正常情况下,药物根本无法如此长时间地维持已然衰竭了的人体器官的良好状态,这显然不是药物的作用,但这种情况医生却无法解释。对于医生的这些疑问,欧阳北辰不想多问,他宁愿相信这是上天降临的奇迹,所以神情看上去比以前有所放松。随后的两天里,父子俩聊的很多、很开心。
这天夜里,父子俩聊着天,欧阳北辰很担心父亲的身体,正想劝父亲早点休息,但父亲却精神旺盛的一反常态。
父亲突然问道:“明亮,明珠明年就十七岁了吧,眼看着就成大人了。要在过去,你们两现在都该结婚了,你母亲和我结婚的时候她才十五岁。”
欧阳北辰笑着说:“爸,您现在还有心思说这个,您该早点睡。您现在是在养病,等您的病养好了咱们再聊这个话题。”
欧阳学理说:“我今天不困,心情特别好,我们父子俩就再多聊会儿。其实,应该把你妈也叫来,我们好好说说这事儿。”
欧阳北辰说:“妈今天有点累了,我在这儿陪您聊会儿不也一样吗?”
父亲闭了下眼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去吧,把你妈叫来,这事儿我得跟她好好说说。”
见父亲执意要这样,欧阳北辰只好将母亲叫来。
见妻子蓝雪梅来了,欧阳学理笑着说道:“雪梅啊,我想跟你和明亮说说咱们将来的儿媳妇明珠的事儿。”
见丈夫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蓝雪梅不免有些心疼,劝说道:“琛哥,你现在还病着,都这么晚了该早点睡,身体要紧啊!”
欧阳学理微笑着说:“没关系,这不好着呢吗!过来坐我旁边,我有话要说。”蓝雪梅走过来在病床边坐下,欧阳北辰在另一边坐下。
欧阳学理拉着妻子的手说:“雪梅啊,明珠是个好姑娘,柳教授和田老师都同意把明珠的终身大事托付给咱明亮,明亮参军不能常回来,这事儿你就多操着点儿心,多照顾着点儿她们母女俩。”
见丈夫这么说,蓝雪梅心头一紧,赶忙说:“你说什么呢,这事儿你不也得多操心,不能光让我一人管啊。你得尽快好起来,多听医生的话,多休息,配合治疗,只有这样你才能好的快。”
欧阳北辰也跟着赶忙说:“是啊,爸!妈说的对,您得多休息,今天太晚了,您早点儿睡,说话太多伤神。”
欧阳学理转头看着儿子欧阳北辰说道:“记住,不管怎样都要把明珠娶回家,一定要对她好。如果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想办法去滇缅边境地区,把你明俊师哥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你田妈妈一个交代,不能让她抱憾终身!”
见儿子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他伸出手拉住儿子的手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你妈,照顾好你田妈妈和明珠。”
北辰红着眼圈说:“爸,您说什么呢,您怎么会不在呢,您老会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