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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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穗岁不合时宜地想到,电影里反派总是在最后即将胜利的关头叽哩哇啦说个不停。而面前那个怪物的两张嘴正一张一合得咒骂着。
赵穗岁并不理会,见一击不成收回血鞭就要砸第二下。那怪物见赵穗岁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样子,笨拙着从水底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那池水水面降低了不少。小山一样的身子让他直直顶住洞顶,身上的肥肉随着动作上下晃动着,赵穗岁下意识退了两步,背抵到墙上,狠了很心,直直朝着怪物冲了过去。
“我要杀了你!”怪物胡乱挥舞着手,撞在两边石壁上,扑簌簌往下落灰,“生吞了你!把你嚼碎下肚!”怪物歪在一边的脑袋张大了嘴,齿缝间挂着不明的肉条,混着腥臭铺面而来。
赵穗岁并不退让,扬起手带着血链将怪物逼退。
巨大的怪物被赵穗岁砸得毫无还手能力,靠在石墙上,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血链直抵怪物眉心的时候,赵穗岁有些疑惑。从开始,这怪物就没能还手过,被自己完全压制,丝毫看不出是个能操控那么多鬼影的角色。
迟疑下,血链紧紧贴着怪物青绿色的皮肤,没有钻进怪物的脑髓。
“哥哥!杀了——她……!”怪物的两张嘴同时咆哮,发音到最后一个字时,音色变得同样浑厚低沉,像是两个人合二为一了。震得赵穗岁耳朵生疼。
“小纸!”又是那道劲风,好在这次赵穗岁早有准备,在那道劲风凑近前,偏头躲过了藏在黑暗中的人。而被赵垣以为折在小山村的纸人,有如神兵天降。猛地挡在赵穗岁身后,白色纸片做成的手却有千斤重,稳稳从黑雾中拉出一只手——苍白,纤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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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时,赵穗岁跟赵垣说小纸是她留的后手,并不是为了找回面子说的话。小纸是赵穗岁耗尽心力做出来的纸人。御纸娴熟的赵家人,耗尽心力做出来的纸人可以像真人一样,能走会说,足够以假乱真。赵穗岁水平不俗,更是富有灵气,她耗尽心力扎出的小纸更是和她心意相通。她原本是怕找不回小山村,可以靠着小纸的指引回到那个鬼气森森的村落。没想到,别人倒是先按捺不住出了手,那么小纸就不必隐匿了。自然可以出现在她身边,光明正大地截住正要偷袭的人。
“赵家的丫头,比起你爷爷,有过之而无不及。”被黑雾裹着的人被小纸钳住手,也不恼,嗓音清润,丝毫不像是和自己爷爷同辈的人。
“遮遮掩掩的鼠辈。”赵穗岁右手轻抬,血链循着旁边那坨安静下来的肉山的眉心便想往里钻。另一侧的人却出声制止。
“赵家的小丫头。”那人咳嗽两声,“稚子何辜,什么事我们俩谈就好。”随着两下咳嗽声,黑雾渐渐消散。赵穗岁这才发觉那哪是什么黑雾,分明是无数只细小的飞虫,紧密靠拢在一起,像一片升腾的黑雾。而现在那人将它们驱散开,飞虫群便纷纷依附到石壁上,和石壁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出现过。
“把失踪的人放出来,才有的谈。”赵穗岁也挥了挥手,血链化成锁链将肉山困在石墙边动弹不得。那人看了被困住的怪物一眼,摇了摇头。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牌被穿着长袍的男人抛向赵穗岁。接到手上,是块雕着山水画的玉牌。角落里,赵穗岁摸到一个细小的划痕,贯穿在山水画中垂钓渔夫的脖颈上,是她爷爷赵鹤的玉牌——赵穗岁小时候常常拿着把玩,那道划痕便是她留下的。
“当年赵鹤托付给我一件事。以玉牌为信。”穿着黑色道袍的人抬眼望向赵穗岁。眼神淡淡,看不出情绪。
赵穗岁卸下力气,血鞭软哒哒得垂了下来。身后的肉山怪物失了束缚,一下砸进水池里,溅起一大片腥臭的池水。
“你随我来。”那人瞥了眼瘫倒在水池里咕噜噜冒泡的怪物,嗓音微沉。挥了挥宽大的衣袍,刚刚那些藏匿于石壁上的小虫子一股脑的飞起,汇聚成一条细细的线,飞在最前面,一接触到石壁,石壁便震颤着往两边分散开来,留出一个供人行走的缝隙。男人背着手,率先走了进去。赵穗岁来不及迟疑,急急跟了上去。
“你是谁?为什么爷爷的玉牌会在你那儿?”赵穗岁一直摩挲着那块玉牌,难得分出一丝精力想起被她掩藏在记忆深处的赵鹤。和赵鹤有关的记忆被赵穗岁连同失踪的父母一起锁进记忆最深处,仿佛不去想便能不存在。可现在,掌心玉牌微凉,让赵穗岁清楚感受到血管细微的跳动,连带着玉一起,像是有了生命。
“老夫卜尘。”飞虫辟开的缝隙里十分安静。只有飞虫煽动翅膀的细微声响。“和赵鹤有些交情。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故人后代,竟是被人打上门来了。”
“前辈将无辜的人卷进来,自然要担心会有人上门寻事。”赵穗岁声音清脆,理直气壮。
“倒是这火急火燎的性子,和赵鹤那厮一模一样。”卜尘不再说话,两人跟着飞虫线走了不知多久终于传来一丝光亮。穿过拐角,天光大亮。
谁也不知道,深山腹地,竟有这样一处光景。赵穗岁仰起头向上看去,头顶竟是一潭清水,那潭水波光粼粼,不知是哪儿来得光,照得这方天地亮如白昼。
一间木屋杵在当中,四周长满了赵穗岁说不出姓名的花花草草,木栅栏围起的院子中央,摆着个看着就年岁不小的石桌,石桌上还有着半拉棋局和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