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从头顶传来,柯礼说话时喷出的气息抵达姚钥的脖子时,她甚至还感觉到了他的胡须尖尖搔到了她的后颈。然后从那里脖子那里开始,鸡皮疙瘩迅速蔓延开来……姚钥只觉得整个后脑几乎都要炸开了。她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自问从来都不是什么超级勇敢的人。刚刚完全是凭借着求生的意志在漆黑的管道内爬行。心脏一直处于快速砰砰跳的状态,怕被发现,怕被捉住,怕自己永远走不出这座庄园。
此时她缓缓抬起头,空着咽了咽嗓子,嘴里因为惊吓一片苦涩干涩,心脏一阵骤停。
柯礼那颗俊美无比又诡异非常的狗头正微微低下,月色无法照进他的眼底,这双幽深的圆眼正眯起凝视着她。而她的注意力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被引到他脖子上还系着的被扯歪的领结。好像她的理智试图拯救她:看呀,这只是一只穿着西服的滑稽狗狗,并不值得害怕。
可她还是怕极了。以脖子为中心,冷战一直向下,直到整个身子都开始打颤,她紧紧闭住嘴,因为牙齿正在不争气地嘚嘚作响。
眼角似乎有水流下,但她很确信那并不是吓哭的泪水,而是应激机制导致的液体。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替代恐惧,逐步占领她的心智。
她突然就好生气,气自己都到最后一步了竟然就这样被发现。庄园的围栏尽在咫尺,她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出去。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再也不踏进这庄园、不、再也不靠近澜沧山一步。
这种生气就像是你用了一下午提心吊胆地通关游戏,最后一步却被魔王大招干死。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于是她都没去细想柯礼的动机:他如果真的要害自己,为何要用尾巴给她做缓冲?不,她没去想这个,此时大脑里只是不断在重复:完蛋了,完蛋了……!
她用双手蹭着往后挪,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但是因为在管道里大腿肌肉一直在用力,此时她刚要站起便又因为抽筋摔倒在地。
这下屁股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硬地面上。真正的眼泪唰地流下。委屈、害怕、不甘心、愤恨一并宣泄而出。姚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用脏兮兮的手捂着脸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还边蹬腿,光脚蹭到地面又是一阵疼,然后哭的一声比一声大。
柯礼震惊了。在他看来,她这一系列操作完全就是碰瓷。她那个样子,就好像自己对她做了什么见不得犬的事情。可是尊贵的月亮在上,他赌上自己身为边牧的所有尊严和荣耀发誓,自己什么重话都没说。连碰都没有碰她。
他的确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出管道的表情,那是得意瞬间被击溃,希望瞬间变失望的过程。他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随之这人类女人的表情就开始让他费解,短短的几秒钟里,这个女人的表情从害怕变成生气,从生气变成委屈,再从委屈变成破罐破摔……真是令犬叹服的情感切换。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她那一波一波的哭声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趋势。柯礼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她震耳欲聋的哭声吓塌了。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伸出手在半空,努力维持不带感情的低沉语气说:“是你自己起来,还是我拉你?”
姚钥沉浸在忘我哭泣中没有听见。
柯礼转而去够她的手肘,结果他的手指甫一接触到姚钥的身体,她便剧烈地哆嗦起来,并且“啊啊啊啊——”地嘶吼出声。这声音近似于气声,因为她几乎脱水。在柯礼听来真是比丛林野猪的叫声还要难听几倍。
他也被她这反应吓得缩回了手,说了句:“那你自己站起来,跟我回去。” 他本还想说:回去乖乖的,就不锁你了。但他犹豫没说,因为他觉得这女人现在理智全无,也许这么一句话她只能听清:回去,锁。那就更麻烦了。
可事实证明,即使姚钥把他这句:“那你自己站起来,跟我回去。” 全部无误地听清楚,还是可以误解成他在威胁她。
姚钥这时宛若回光返照般抓起地上的包,跳着站起来。她迅速地伸手进去拿出威化巧克力,哆哆嗦嗦地用嘴撕开包装,像持枪一样将威化巧克力对准柯礼。
“我不跟你回去!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有巧克力!小心我塞你嘴里!”她觉得这话特别有气势,可就在她说的时候,威化巧克力掉了一块碎屑下来——是刚刚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