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黎安静地坐在轮椅之上,闻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这个问题真的是将他问到了,他从小就在宫里长大,何曾懂得什么是爱。
但既然穆听蓝都如此问了,他略微一思索,慢声回道。
“爱应该是一种很真挚的感情,像主子那样,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他一定是爱你的,”
穆听蓝点了点头,可眉心依旧紧锁着。
“但他不是父君。”
“他?”井黎突然问道,“是说阿青吗?”
轮椅上盖着薄毯的男人和蔼慈祥,穆听蓝与其对视一眼,撞进他眼中的清浅笑意,连忙移开,没有回话。
井黎心下了然,也不再纠结那个‘他’到底是谁了,
“如果小主子是说除了主子以外的人的话,那您喜欢他吗?”
穆听蓝抿了抿唇,垂下眼睫,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应该是喜欢的。
喜欢他的朝气,喜欢他的活泼,喜欢他吃饭时开心愉悦的模样,喜欢他玩游戏时认真分析的模样…好多好多。
可是,她喜欢的,也不仅仅是这些啊。
往日间东方容的剑,释潆的琴,孟胥的舞,陆修庭的歌…
这些位分高的君卿身上总有那么一两点是她所喜欢的,就算薛焕,她以前也很欣赏他的直率。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能像裴青一样这般触动她。
好似已经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了。
可这就是爱吗?
她依旧想不明白,甚至比刚刚更乱了。
井黎捕捉到她眉眼间的那一缕烦躁,忙轻声安抚着。
“其实只要喜欢就好,小主子觉得开心那便够了,至于爱之一字,太过沉重,或许等时间久了,您自然就明白了。”
温和嗓音落入暖黄到烛光之中,清浅的余声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浮动着。
只要喜欢便够吗?
回到紫宸殿后,她又问了千巫同样的问题。
“什么是爱?”
千巫语气淡淡,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不过是世间最无用的一种东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回答与黎叔的答案截然相反,她们一个人说爱是世间最真挚的感情,一个说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一时间让她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混沌了。
“随便问问罢了。”
穆听蓝面无表情地说道,千巫哦了一声。
“蓝,你是要成就大事的人,无需在意情爱这些无用的人,这些对你没有好处的。”
千巫语重心长:“我族中曾有许多记载,很多本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女子,因为醉心于温柔小意失去了许多机会,我可不想让你步她们的后尘。”
穆听蓝:“……”
她发现了,黎叔和千巫两人所站在的角度便不一样,所以给出来的答案和忠告便也各有不同。
然而不可否认,这两人都是为了她好。
她是该记着,自己这个女帝现在还受制于位高权重的臣子,她不该浪费那么多的精力在这件事上。
但是,解决完这件事之后…
光影明灭,映照着她俊美无双的侧脸,凤眸幽艳,却少了几分焦距。
*
凤梧宫,从清幽堂回来后的裴青依旧恹恹的。
他上次知道穆听蓝去兰陵宫后都能气得多吃三碗饭,今日却没了食欲,晚饭都没吃多少。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少年焦躁得很,内心尤为后悔自己白天的冲动。
【宿主,你陷进去了】
零经过分析之后给出了客观的评价,裴青嘴硬道。
“我才没有!”
他只是一时冲动,冲动之下的行为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那请问宿主因何而冲动?】
裴青:“ ……”
“因为…因为生日!对,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穆听蓝去给东方容过生日?】
【宿主还说自己没陷进去,及时发现问题并改正才是正确做法,请宿主不要一味逃避。】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中回荡着,裴青将薄被揉成一团,眉毛竖起。
“才不是!我活那么久都没过过生日,嫉妒他有生日过怎么了!怎么了!”
【……】
好牵强的理由。
原谅它程序上可能还有些不足,无法理解为何会嫉妒一个人有生日过。
裴青突然泄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窝成一团,闷闷说道。
“孤儿院里知道自己生日的孩子不多,便是知道也没机会单独过,大家都一起过六一儿童节,就当是庆祝我们长大一岁了。”
所以他何尝是没过过生日,他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都不知道。
就这样穆听蓝今天还说要去陪东方容过生气,他一时间情绪上头,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那是我错怪宿主了,抱歉】
裴青情绪依旧很低落,小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了。
零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之后,用它那平淡无波的机械音缓缓说道。
【宿主现在的这具身体是有生日的,你可以弥补遗憾】
已经有了裴云卿全部记忆的裴青回想了一番,他的生日都是如何过的。
十六岁之前,裴家经常给他举办生日宴,广邀各家公子,宾客云集,声势浩大。
裴云卿不得不一直端着贵公子的气度,一整天都不得一刻放松,不过在这天他能得到母亲父亲和姐姐的祝福和礼物。
他的生辰在八月十四,入宫之后,因为穆听蓝本身对他不喜,这个日子又临近中秋,那时整个宫中准备的都是中秋宴,穆听蓝便以节省开支为由,将凤君千秋宴也挪在了中秋宴上,草草提起一句便也完了。
宴会上,诸人欢庆的便都是中秋,又有几个记得为他庆生?
“啊啊啊,狗皇帝也太狗了!”
裴青十分抓狂地喊道,她记着给东方容送东西陪他过生日,却这么对待原主,是人干的事吗!
对裴云卿的苦涩感同身受的少年怒气上头,口无遮拦地喊道,声音大到守在门外的北夕都听到了些许。
“千岁,您有什么吩咐吗?”
北夕小心翼翼地在门口问道,今天裴青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对,他们这些宫侍便也都注意了些。
里面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来,北夕蹙了蹙眉,又轻敲了下门。
“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