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出了书房之后便器宇轩昂地回到了正殿当中坐定,北夕前去引裴云欢进来。
早春时节,虽已万物复苏,但晨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裴云欢一身浅白单衣,外面只罩了几层蓝紫色的薄纱,上绣蝶纹,衣袂层层叠叠地荡开,宽大的衣袖随风缥缈,清隽公子遗世独立,恍若谪仙一般。
裴青看到裴云欢进来时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的乖乖,弟弟,你冷不冷啊?”
裴云欢唇瓣都是粉中带紫的,他小心翼翼地低垂着眼,声若蚊呐。
“云欢见过哥哥,多谢哥哥关怀,臣弟...还好。”
一路走来,他已经吹了一刻钟的风了,刚刚又在凤梧宫门前候了许久,此刻说话都有些颤抖。
但这身衣服是太后早上派人送来的,他又不能不穿,也不能不来,裴云欢此刻满心惶恐。
他这般谦卑的态度让裴青拧了拧眉,怎么感觉他那么怕自己呢,他又不会吃人。
“你说说你,衣服都不好好穿,着凉了怎么办,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看给你冻的,嘴唇都紫了,南晨快去取件披风来。”
“哥哥不必如此麻烦的,臣弟一会儿便离开...”
裴云欢抬头说道,他身后跟着的随侍时帘有些不忍地嘟囔道。
“公子您何必与千岁如此生分,这衣裳是太后早上硬塞给您的,若一路再吹着风回去您非得受寒不可...”
裴云欢回头低声让他闭嘴,裴青眉头紧皱:“太后只给了你这一套衣服?”
裴云欢转回来怯懦点头,裴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什么亲舅舅啊!裴云欢进宫仓促没带衣裳,他慈宁宫是穷成这样了吗,连一件防风的衣裳都不给他,居心叵测!
裴云欢在兄长面前不敢放肆,事事规规矩矩,裴青十分不自在并且看不过眼,接过南晨取来的披风之后就走过去强硬地给裴云欢披上了。
“别动,好好穿着,病了知道有多难受吗!”
裴云欢僵硬在原地,抬起头来看向裴青认真的神色,咬了咬下唇。
他被裴青按到了椅子中坐好,手心中塞入一个暖炉,寒意一点点被驱散,裴云欢唇角微弯,小声道谢。
“谢谢哥哥。”
这弟弟看起来还挺乖巧懂事的嘛,裴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着,谁知道裴云欢又踌躇着说了一句。
“哥哥,皇上她...不在吗?”
裴青眉毛挑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裴云欢青涩的面庞,双手抱肩,压倒性的气势让裴云欢心跳加速,抿紧了唇。
“不在,怎么了,你找她有事?”
裴青这话暗藏着攻击性,裴云欢听了之后却是猛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低声嘟囔着。
“不在就好不在就好。”
裴青:“???”
这个弟弟到底什么意思?
“哥哥,我能不能在你这多待一会儿啊?如果皇上中途过来了,我马上就离开,我不想现在就回慈宁宫,哥哥别赶我走行不行?”
小小少年仰起头来哀求着,裴青单手摩挲着下颔,倍感疑惑的他自顾自地摇头思索,裴云欢看见这一幕,眼睛霎时暗了下来。
“是臣弟打扰哥哥休息了,臣弟这就离去...”
“不是,你给我坐下,别动。”
黯然神伤的语气飘过耳边,裴青竟莫名涌起一股罪恶感,他将欲要站起来的裴云欢再度按下,裴云欢满目惶然,眼神脆弱。
“我问你,你来是干什么的,这就要走?”
裴云欢垂下眼帘:“是舅舅让我来的。”
“只是他让?你自己不想来?”
裴云欢动作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那你不会拒绝他?”
这事要是放到裴青身上他绝对让太后哪凉快哪待着去。
但裴云欢怎么敢。
“舅舅怎么可能允许...”
裴青的冲动劲儿过去之后,再度拍了拍裴云欢的肩膀叹了口气,裴家那么丧心病狂,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又能怎么样。
“所以说进宫也不是你所愿?”
裴青继续问道,裴云欢语气急促了许多:“哥哥,云欢真的没有与哥哥争夺皇上的意思,哥哥不要讨厌云欢好不好?
“我有听哥哥的话,好好读书研习琴棋书画,将来好为家族效力,但我没想到母亲会让我也一起进宫,我不想的,哥哥,我好害怕...你会不会讨厌我,恨我...”
裴青感叹于他的敏感与脆弱,食指戳了戳他的脑门。
“瞎想什么,我怎么就会恨你了?”
裴云欢嗓音哽咽,泫然欲泣的少年好似精致的琉璃摆件一般,华美却易碎。
“哥哥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与亲弟弟共侍一妻,云欢以往便不讨哥哥喜欢,若进了宫怕是更会惹哥哥厌烦了。”
兄长往日的严厉与不近人情尚历历在目,礼仪上但凡出一点错都会被罚的裴云欢内心早已烙下了对裴云卿的敬畏。
裴云欢的这番话忍不住让裴青叹了口气,就连裴云欢都知道裴云卿是一个要强的人,他的父母却不明白。
不,或许她们并非不知道,只是裴云卿的这点要强对她们来说比不过所谋划的巨大利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