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其偏偏待在天子丙号房也不会……此人却是留不得了。
想到这里田巡抚的眼眸中凶光渐盛,师爷见到对方果然如同自己料想中的模样,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勾勾。
不过,他还是得再添把火才好。
是以师爷微微捋着胡须说道:“要我说,却也不必如此焦虑。毕竟那薛蟠未必能够听到些什么,即便是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此言看起来是在替薛蟠变白,可是听在田巡抚耳中,却是加深了他除掉薛蟠的心思。
他摇摇头低沉说道:“却是不行,薛蟠必须除掉。实话说当日我却也是一时疏忽,师爷可曾记得我在当日曾经离开过房间?”
他在当日离开不过是一小会儿,但是偏偏这一小会,却让他与人迎面相撞。
师爷自然记得此事,若非记得此事,有哪里会将此事单独拎出,不过他仍旧一副淡然模样。仿佛是略一思考,这才回答:“正是如此,我却是记得此事,不过此事又和这薛蟠有何关系?”
师爷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只是从他完全平静无波的眼神中便可知晓,此时都是做给田巡抚看的。
“那日我因喝酒觉得气闷是已出了房间,结果正好与隔壁之人相撞,当时我因喝得有些多。是以,根本没有注意对方的容貌,此时才知晓,当日所撞之人竟是薛蟠。
师爷,当时我二人相撞乃是正脸,那薛蟠看到我的容貌,知晓我出现在含春苑。
若是一旦上堂会审,恐怕却是要出大乱子。”田巡抚说到这里,语调已经低沉的不能再低沉。
他此时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薛蟠,或者说将看到这件事情的人处理掉。
师爷听到田巡抚的回答,心中也是一愣,他本打算只将此事牵连到一起便好,竟没有想到那田巡抚竟然与对方曾经面对面。
这可真是天注定啊。师爷口中啧啧称奇,眼神却淡漠如冰。
他看着田巡抚焦急的眼神,心中明白,对方此时才算是真正的被逼到了绝境。
“既然如此,为了大人,少不得要做出牺牲一二。”
师爷促进田巡抚的耳边……
田巡抚一边听着连连点头,原本的焦急沮丧之态也不见,慢慢地浮现出一抹笑容出来。
“果然不愧是师爷却是真真了解我心,如此这般,一来便是那薛家在找麻烦,却也是不必理会。
况且那薛家没了男丁,日后未必不能……”
田巡抚的话并未说完,他的眼神之中满是贪婪,却是呵呵地笑起来。
见到对方这副模样,师爷的面容仍旧清清淡淡,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只是若是仔细的观瞧,却能看出他对田巡抚有种深切的鄙夷。
不过以田巡抚的能力,是根本无法发现这点的,是以他仍旧在憧憬着师爷所提供的梦中描绘的美景之中。
“如此一来,我们却也并不算是愧对薛家。”师爷轻声总结到。
他在心中带着些许的冷漠想着。
此时的薛家尚且不知道自家的独苗,就要经历一场死劫。
薛姨妈此时正拉着宝钗说话,两人坐在花园的凉亭之中,看着外面的花团锦簇,并桌上摆着几只,小丫鬟刚刚摘下来的嫩枝以及花芽。
宝钗身边新挑上来的丫鬟,正仔细地将其一一的规整好,然后便抽出一根柳条在手中轻巧的编着。
薛姨妈今日心情极好,她笑着看着小丫鬟一点点地编织,口中与宝钗闲聊:“昨日我却是做了个好梦,如今竟是觉得神清气爽起来,想来你哥哥定然是出狱有望。”
她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喜悦。
与之相反的是宝钗,却并未有太多喜笑颜开之态,反而却是比往日更要沉静两分。
这下子即便薛姨妈再迟钝,也发现女儿有些不对劲,她有些担忧地靠近对方,抚摸着宝钗的脸颊,这才询问道: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咱们如今得了黛玉的应承,告知林大人指日可待,为何你仍旧不见欢颜,却是有哪里不对吗。”
宝钗看着从喜转忧的薛姨妈,心中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对方说,她此时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又如何与人分说?
“却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妈妈,我却是有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宝钗口中难得有些断续,慢慢地诉说。
薛姨妈上下打量女儿,却是想起黛玉的西子捧心之态,宝丫头多有体态丰泽之虑,莫不是为了此事。
她心下忽然一动,口中安慰:“宝丫头,你缺失莫要对林丫头吃醋。林丫头虽生得纤巧,却是身体不好,往日里未必没有三灾八难的。
你万万不可,为了像她那般瘦,便自己作践自己。我见了玉儿那样都心疼得什么似的,你若也是不是剜我的心吗?”
薛姨妈以为对方是想要向黛玉那般轻柔灵巧,心中却是一惊,赶紧向对方说明此事,以期能够打消女儿的想法。
宝钗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啼笑皆非,她轻轻摇头看向母亲,心中满是无奈:“妈妈,这是在说些什么呢?哪里有这样的事,我所忧愁的并非此事。”
这话一出薛姨妈立时更加纠结起来,她坐直身子盯着宝钗,却是一时也不肯松眼。
宝钗与薛姨妈母女情深,哪里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如此之态。
她轻笑一声,却是无奈摇头:“妈妈是素来知我的,我哪里是那些喜欢多心之人,我此时忧愁却是为两件事。”
从宝钗的诉说当中,薛姨妈才知晓原来自家女儿,竟思绪得如此之多。
此次虽说动了林黛玉,但是薛蟠的杀人之罪却是难免,到时少不得有个偿命之罪。便是要赎罪,也是需要在对方不死的前提,这便是她第一所愁。
第二点,便是另外一方面,转眼间宝钗已经十四岁,却是马上将要及笄。
可惜的是薛蟠却是无力支撑家族事业,若是强制其继承,恐怕用不上数年,这薛家便已不复存在,这便是宝钗忧愁的第二件。
此事薛姨妈和宝钗心知肚明,也是因此却是让二人平白多了几分担忧。
而这第三点却是与第二点有些关系,自家姨妈在之前曾经来信邀请薛姨妈和孩子们一起前往京城,而这实际上便是一种拉拢。
薛姨妈听宝钗解释到这里点点头说道:“我的儿,这你却不必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银两,到时直接给你姨妈送去也方便、也便宜。”
这话一出宝钗却是更加的无奈起来,她拉住对方的手说的。
“妈妈你却是没有听懂,我在想的,是这一来我是否要嫁人,若是不嫁人又有哪些结果。
二来便是要想办法,让哥哥立住才好。”宝钗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自家母亲什么都好,只是偏偏这两条具是犯得深刻。
其一便是软耳根,常言皆信,这二便是其对人太过真诚,反倒容易被人算计。
薛姨妈听到这里才听明白,原来宝钗所担忧的,根本就不是其他,而是薛家的未来以及自己的未来。
按照正常来说,宝钗身为紫薇舍人之后,是要进宫参加小选的。
而这小选实际上还有一个别称,便是选宫女。
大庆朝的宫女制度,乃是从十三到十七岁的少女入宫,充做宫女。
一直要在宫中呆到二十五岁,才可以选择离宫回家,是以在众女子眼中。这成为女官,实在不是一条好路,更甚者多有不想成亲最后穷困潦倒的,也有成婚后便被各种殴打的。
薛姨妈一激灵反应过来,她虽疼爱儿子,却也同样疼爱着女儿,是以一听此事不对,便赶紧将其拉回。
“若是这样,咱们便给你姨妈送信儿让她直接花钱打点,到时将此事免了便好。
咱们家又并非是那些穷苦人家,乃是靠着进宫才能有口饭吃。”
薛姨妈此时却是极为大气,在她来看,行贿那些宫中的太监却是未必需要多少钱。
宝钗并不反驳母亲,她生性温和不喜争夺,是以仍旧是一副极为清淡之模样。
想起当日离开行宫,自己在车中与母亲的谈话内容,心中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种下一颗种子,而此时种子竟已经缓慢发芽。
在她之前的世界观中,女子是必须要嫁人的,也是低于男子的,需要依附其上才可以生活。
然而自从看见黛玉,她便知晓对方过得日子与自己完全不同。
那是宝钗想都无法想象的世界,也是让她有些嫉妒的精彩。
虽说她在族中也多有美名,姐妹之中也多有相伴,长辈们更是交口称赞。可是又有谁曾知晓,为了这些美名和称赞,薛宝钗又付出了多少?
在别人游戏之时,她在学着针线女工,别人午睡之时她对着当铺的账单。
因为哥哥立不起来,是以她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当家人,可惜的是没人知道,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可是偏偏她早就没有了充当孩子的资本。
“若是有人可依,谁又愿意满天花飞呢?”薛宝钗一时难掩心中愁绪,缓缓合上眼眸。
“不管怎么说,明日里我却是在给哥哥送些吃食。这次的菜肴倒是可以丰富一些,也好叫那些狱卒跟着也尝尝,免得到时审讯若是下死手却是大祸。”宝钗素的心细如发,其实自家哥哥已经到了扬州,自然应当开始审讯。
是以为了能够使得哥哥多几分安全的保障,宝钗决定如同在金陵一般,上下打点之后,再去找如今的金陵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