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愔儿赶紧跑出了丞相府,去追风筝。
风筝一路往北,最后挂在了奕王府北院墙外的一棵枫树上。
那年陆愔儿只有九岁,小小的孩童,个子还没长高。她仰头看着很高的树,虽然害怕,可是为了一点儿赏银,还是抱住树干往上爬。
她小心地把风筝拿下来。
无意间扭头往院墙里看时,她怔住了。
种满风铃草的院子里,一人半躺在椅里,迎着秋日温和的日光,兀自睡得很熟。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随着他睡意渐深,书从他手里滑下去,最后掉落在他脚边。
陆愔儿一眼就认出了他,一年过去,他的眉目更加俊朗,脸部线条也更显凌厉。虽然在轮椅上坐着,也能看出他个子高了许多。
他眉间微微蹙着,似是睡得不安稳,通身一股对外界与生俱来的防范。
陆愔儿怎么也没想到,她小心放在心里珍藏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京城广有恶名的六皇子。
他本应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统军将领,少年英才,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残了一条腿,还毁了名声。
陆愔儿拿着风筝,失魂落魄地回了丞相府。
当天晚上,她没有合眼,一直看着窗外摇晃不休的树影。
她想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她开始努力地攒钱。
为了攒钱,她什么方法都用过。绣帕子拿出去换钱,让娘亲研究新的菜品,夸大其词说是绝密食谱拿出去卖,有时候再在刘绾溪面前装装可怜掉掉眼泪,让她能赏自己几个银子。
每回攒够了钱,她就趁着出府,找那些小有名气的大夫拜师学医。擅医药的,擅针灸的,擅推拿的,擅食疗的,只有是有真本事,不管收多少学费,她都会努力攒够了钱去学。
七年来,从无间断。
邹临祈仍在安静的睡着,暮色掩盖了他眉间冰冷淡漠的气息。
陆愔儿看着他。
心里默念:我一定会治好你。
这样想着,她闭上眼睛,渐渐地陷入沉睡。
次日辰时一刻,邹临祈准时醒来。
他从床上起身,伸手揉了揉眉心。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朝里侧看。
面目柔静的女孩贴墙躺着,把自己小小地缩成了一团,极力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好像是他身上有刺一样。
邹临祈冷笑了声。
陆愔儿睡醒的时候,邹临祈已经穿戴好衣裳,坐进了轮椅里。他今天穿了件暗蓝色的衣袍,矜贵里添了丝威严,看得她微怔。
可是府里的两个丫鬟正站在他身旁,一左一右替他整理着袖口和腰间佩饰。陆愔儿有些吃味,起身道:“我……”
可也只出口了一个字,就把话咽进肚里,继续躺回床上。
丫鬟瑶草替邹临祈束了发,戴了玉冠,过来对她道:“王妃,奴婢服侍你梳洗。”
陆愔儿闷闷道:“不用了,你们忙自己的吧。”
瑶草和萤枝互相对望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都一齐拿眼睛去看邹临祈。
邹临祈仿似没听到一般,叫了张斗过来。张斗扶上轮椅,推着他出去了。
瑶草只好又对陆愔儿道:“今日该去向皇上和淑妃请安了,还是让奴婢服侍王妃,等装扮好了好起身去宫里。”
陆愔儿猛地从床上起来:“对哦,还要去宫里。”
她赶紧下床,净面后换上衣裳。
瑶草和萤枝帮着她敷面梳头。她皮肤向来白嫩,都不用打胭脂,一张脸已极其的娇俏可人。
萤枝看着镜子里的她,夸道:“王妃长得这么漂亮,怨不得王爷喜欢呢。”
陆愔儿自嘲一笑:“他什么时候喜欢我了。”
瑶草道:“若是不喜欢,王爷昨晚又怎会留宿呢?王爷成年以后,皇上和淑妃往府里送过不少姬妾,可王爷从没在哪个姬妾房里留宿过。况且今早过来,奴婢看见……”说到这里掩嘴笑了笑:“看见王妃往里靠那么紧,这定是昨晚上王爷贴得太紧,挤得王妃厉害的缘故。”
她说着,跟萤枝两个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陆愔儿毫无灵魂地苦笑一声,闭了嘴没说话。
穿戴完毕,瑶草带她去前厅用饭。邹临祈果然不在那里,想来是皇上派来打探情况的内宦已经回宫了的缘故。
没有人监视,他果然开始尽量避着她了。
陆愔儿独自一人略喝了点儿粥,漱了口,起身赶去后院。
去宫里的马车早已在那里等着,她提起裙角上去。
车帘掀起的时候,她一眼看见了里面的奕王。
她的动作顿了一瞬。
那人抬起眸,淡漠漆黑的眼睛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