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她所了解的情况看,像是因为山路被堵,季眠无奈选了一条较偏较远的路行进,因此才耽误了时辰,而在途中突逢暴雨,山上碎石泥流滚滚而下,他担心马匹受惊出乱子,便委屈沁夫人下车亲行,拨了半数侍卫保护她的安全,而自己返回盯紧行李。
现在山雨瓢泼,连看护沁夫人的侍卫都折损了不少,想必季眠依旧被困在山中,不知生死……
她握紧拳头,眼睛不由酸涩起来。
十三岁的少年,被委以重任,如今孤身直面危及生命的暴雨和泥石流,他当真一点不怕,一点不慌吗?
景昭侯随涟娘也赶至了书房门口,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孟闻练。
她见到景昭侯,像是看到了希冀,大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压着嗓子道:“父亲,季眠现在生死未卜,舅舅如今还不下令营救,您能不能自请领命前去寻他?”
景昭侯叹一口气,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手背。
夏雨倾盆,四周空气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气,孟闻缇感觉每吐出一个字,喉咙都疼的发狠。
“季太史也是心急如焚。”景昭侯握紧了孟闻缇的手,放柔了声线:“莓儿,你且放心,季眠这孩子有分寸,他定不会有事的。”
随即,景昭侯放下她的手,走到书房门前朗声道:“臣孟泽请见。”书房左右两边的侍卫屈身打开房门,孟闻缇与孟闻练跟在景昭侯身后也进了书房。
书房内围着三两位朝廷大臣及其家眷,连杜曜云都在场,想必本是代替杜丞相前来向皇帝传话的。
沁夫人跪在书房的地板上,哭得梨花带雨,浑身止不住颤抖,再加上身上衣服无一处是洁净的,白嫩的脸蛋上又布满泪痕,惹得皇帝很是心疼。
皇帝轻咳一声,立马有宫人上前将干净温暖的外袍搭在沁夫人身上,他转头看向景昭侯问道:“景昭侯也是为沁夫人之事来的?”
景昭侯作揖恭敬道:“臣是为了季公子之事来的。如今大雨漫天,季公子为了能把沁夫人安全送到行宫,不惜将自己置身险境,臣与季太史乃是近邻,太史心切,臣亦是。臣是来向陛下请求准臣带领侍卫下山寻救季公子的。”
站在一旁的杜曜云突然上前,句句恳切劝着:“侯爷体谅季太史,陛下何尝不体谅景昭侯?如今暴雨漫天,侯爷更是应该谨慎,还是让禁卫长率人搭救季公子吧。”
皇帝沉默不语。
情况紧急,本应该赶紧救人,可是外边天气恶劣,渌清山山腰又极有可能出现塌荒的现象,倒是无人愿意前往领人营救。
景昭侯的请愿也算是解了皇帝的当务之急,可皇帝也终归有自己的顾虑。
孟闻缇不由开始连连冷笑,索性也不再掩饰,虽说是看着皇帝,可嘴巴里的话句句皆是针对杜曜云去的:
“杜公子也知现在暴雨漫天,季眠生死难料,倘若今日被困的是杜公子,杜丞相想必也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吧。父亲待季眠如亲子,就是亲自去寻又如何?杜公子百般阻挠是何居心?”
杜曜云没料到孟闻缇句句带刺,瞧着皇帝的脸色如常,也只是垂手欠身,极其认真极其顺从:“在下只是担心侯爷的安危。”
沁夫人闻言,如露珠般的泪又一颗颗往下掉。她用湿袖擦拭眼泪,上气不接下气:“陛下,季小郎君如今还被困在山下,如若不是他,陛下今日也就见不到妾了。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沁夫人的话如同刀刺向皇帝的心,叫他好是难受。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落泪的美人。
沁夫人的话把皇帝的顾虑尽数打消,他之前顾及周遭的朝臣,不好有逾矩的行动,如今是忍也忍不住了,急忙上前扶起沁夫人,心疼地把她身上的衣袍拉紧,再扫视一圈身旁的臣子,见众人无异议便应下了景昭侯的请求。
孟闻缇松下一口气,眼瞧书房内的人都散去,她也跟在景昭侯的身后出了书房,不料脚方踏出门槛,便被人叫住。
“郡主……”
她心里有股无名火压制不住,眼风一斜落在了书房门口侍卫腰间的长剑之上,她手一动,自那名还没反应过来的侍卫的腰间抽出那柄长剑,一转身便稳稳地将剑刃抵在杜曜云的脖子上。
景昭侯一惊:“莓儿?!”
书房内的皇帝和景昭侯身边的孟闻练见状也是一愣。
反倒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杜曜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嘴巴依旧蓄着和煦的笑:“郡主何意?”
她将剑刃又逼近一分,全然不顾在场的旁人,冷声道:“杜曜云,我们两个之间的账还没好好清算,往后你若是再多管闲事,我也定然不会对你客气。”
“莓儿,休得无礼,快把剑放下!”景昭侯作势便要夺下孟闻缇手中的剑,连皇帝也急急出门冲她喊道:“怀宁,不要伤人。”
孟闻缇扯动嘴角,狠狠地把剑扔到地上,银剑触地咣当作响,她的声音从未像今日这般生冷:
“杜曜云,别让我哪天忍不住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