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娘握紧了手里温湿的净帕,忍住把帕子甩到孟闻缇脸上叫她好好清醒的可怕冲动:“婢子说,柳娘子已经出观回!府!了!”
孟闻缇揉眼睛的动作停了下来:“柳娘子找到佛串了?”
“没有。”
“柳娘子母亲的病痊愈了?”
“没有。”
“柳娘子走之前说了什么吗?”
“没有。”
孟闻缇感觉她这次跟着柳氏到华云观,真是跟了个寂寞。
她来华云观也已经快七日了,断没有再一直留在这里的道理,是时候该回王府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季眠走了吗?”
涟娘照旧如实回答:“没有,郡主。”
孟闻缇有些庆幸。其实柳氏离开华云观,于她而言并不算一件坏事,反倒因为不必再顾及柳氏,她出入华云观的各种行为变得方便起来。
既然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有些事情她做起来也能放得开手了。
华云观后院收留了许多流民,其中有一部分是从朔城逃到华云城的难民。他们为了争得华云观的一口粮食,甘愿留在华云观做苦力帮助道人们打理收拾华云观。
他们没有家,才更加需要保住性命。
孟闻缇携着涟娘经过后院,看到一院子衣衫褴褛灰头垢面的难民,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涩滋味,正当她打算转身离去时,却被一妇人拦住。
那妇人头发蓬松,面容憔悴,两只眼睛似乎已经被岁月磨去了光彩。
她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方帕子,唯恐自己手上的污秽沾染上洁净的丝帕,诚惶诚恐地递给孟闻缇:“姑娘,您的帕子掉了。”
孟闻缇接过帕子打量,发现果然是自己平日贴身带着的丝帕,不禁含笑谢过,却不经意间看到妇人臂上的布衣裂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水顺着伤口处流了出来。
她吃惊地拉着妇人,瞪大双眼:“大娘,你受伤了?”
妇人不意孟闻缇如此举动,意外之余显得羞赧惊慌。她一边避开孟闻缇的手,一边唯唯诺诺地退到一旁,眼神闪躲:“姑娘,不碍事的……”
孟闻缇锁眉怪道:“怎么不碍事?”
她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又利落了几分,将丝帕当作止血布,开始麻利地帮妇人进行简单的包扎。
妇人不再挣扎,任由孟闻缇摆弄,却依然有些尴尬地双手交握。妇人的衣袖被轻轻上拉,她发现妇人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串佛珠串。
见妇人手臂上的血堪堪止住,孟闻缇这才松开手,微微叹一口气:“我包扎得不好,勉强能止血,大娘若是不嫌弃,我房内还有些外敷的药,待会就差人送过来。”
妇人面色有些动容,嘴唇微微哆嗦着:“这怎么好意思呢?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她轻轻漾开笑,润泽的唇仿佛墙角冒出尖儿的红莓:“大娘谬赞了,我听说前几日康王府的柳娘子来华云观祈福的时候,对观中众人都颇有照拂,她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呢!”
孟闻缇仔细观察妇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笑意不减:“大娘可知道这位柳娘子?”
妇人愣了一会,猛然回神,木讷地摇了摇头。
“听说这位柳娘子原是康王府幕僚的爱女,虽非嫡出,但观其行径,倒颇有嫡女的教养胸怀。如今嫁到康王府,也是受尽宠爱啊。”她语气轻快,像是在分享一件了不得的八卦事,眸子也闪烁着神采。
妇人慢慢地低下头,眼神明明已经无处安放,却再也不敢去看孟闻缇。
她突然停下,偏头殷切地看着妇人,眼睛里隐约闪现无法掩盖的期盼的光芒:“大娘,你可有儿女?”
妇人怔住,手下意识抚向手腕上的佛珠串,开始细细摩挲,良久,她才艰难地点头回应:“有,我有一个女儿。”
“那令千金呢?”
孟闻缇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她想要顺着自己的直觉慢慢摸索过去,扒开层层迷雾求知真相。
妇人紧紧捏住手串上的一粒佛珠,力气之大宛若想要将其捏碎。
“死了,刚出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