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行长用最平和的嗓音说道:“不知是明使驾临,有失远迎。实在是抱歉。”来之前坂本左卫门已经告诉了小西行长,这位明使的日语很流利。应该不需要通事。当然现在小西行长军中也没有会汉话的通事。小西行长说完,本来期待着明使也应该会和自己客气一下,结果却等来了沈惟敬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冷冷的一声:“哼!”
上万日军脸色大变,大村纯忠更是铿的一下拔出了太刀,宗义智也是勃然大怒。身后的野武士蠢蠢欲动,只待宗义智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将沈惟敬砍成肉酱。小西行长万万没料到沈惟敬竟然如此有种,这是要做什么。还没等小西行长想好对策,只听见沈惟敬开口了。“素来听闻日本国也算是知书达礼,自有唐以来被中原文化熏陶许久,自古也有遣唐使不断的学习中原文化,然后传递回日本。日本上层也以学习汉字为荣,很多大名更是能吟诗作对。本使看你的打扮也应该是一名文士吧,或者最起码也是一个受文士熏陶的日本大名,可是本使观你的举动,可是和未开化的野人没有不同的地方啊。”
沈惟敬没有停顿,一口气将话说完。身后有的日军将领已经气得哇哇大叫起来,铿铿铿,武士们接连拔刀,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几十名辽东军士兵根本听不懂沈惟敬说了什么,只知道钦差一说完,倭寇就拔刀了,这帮该死的倭寇,果然是不识礼数的野蛮人,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看样子,倭寇不仅不懂这条规矩,还想动刀子了。他们也铿的一下将腰间战刀抽出。双方的对峙一触即发。沈惟敬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他依然装着镇定自若的样子,只是骑在马上看着小西行长。
有种,太有种了。小西行长的内心觉得,这位一定是真正的明使,而且在大明是个大官,要不然绝对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气度。他立刻回头对武士们说道:“都把你们的太刀收起来,这是要做什么!”听见主公发话,大村纯忠等人不敢违令,恨恨的将兵器收了回去。小西行长在马上微微欠身道:“不知明使为何这样说,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就是平壤城日本军的军团长,我叫做小西行长。”
“哦,原来你就是小西行长,本使在**已经听过你的名字,但是本使对你的印象很不好,明明是大明的使节,你不出城欢迎也就算了,竟然还摆出万人的军阵,这是在做什么,吓唬本使吗,还是以为本使没有见过这么多军队,实话告诉你,本使能如此镇定自若,是因为本使的身后有七十万大明将士,你觉得你这区区万人,本使会放在眼里吗?如果你还有点头脑,立刻将你的人撤走,迎接本使入城,咱们还可以谈一谈,否则本使现在掉头就走,下回再见面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下次会有七十万大军跟本使一起来见你,你考虑一下吧。”沈惟敬高声呵斥道。
“嚯!”他的话让日军军阵一阵骚动,士兵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身边的同伴,想从他们脸上求证,是不是刚才自己听错了明使的话。但是同伴们的表情告诉身边的人,没有,他们没有听错,刚才这个明使说的很明确,他后面有七十万明军。数十万啊,他们第一军团总共才一万八千人,算上野武士也才两万,就算是把登陆**的日军全部拉过来也就十几万人。哦不,即便是算上德川的预备军也不过才三十万人,这大明一下子就要派出七十万大军吗。这,这日军怎么能抵挡的住。
小西行长也被明使的话震惊了,什么,七十万吗?中原的大帝国果然还是实力强劲啊,竟然会有七十万大军。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真是愚蠢,连日本这样的国家都能拉出三十万大军,大明这么庞大的国度就算是派出一百万军队自己也不应该感到奇怪啊。就是不说大明,就说说在日本家喻户晓的中原三国故事吧,孟德公,玄德公等人可是动不动就能发动数十万大军攻城掠地啊。那还是遥远的汉朝,现在都已经是明朝了,一个统一的中原拿出七十万大军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他立刻下马,用最恭敬的日本礼仪,鞠躬九十度对沈惟敬说道:“真是太失礼了,在下深感抱歉,日本也是一个礼仪之邦,怠慢了阁下,是我的不对,请阁下跟随我一起入城,我亲自设宴给阁下接风洗尘,欢迎阁下的到来,请。”说罢,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惟敬这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催动马匹缓缓前行。身后的骑士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回事,刚才不还是剑拔弩张动不动就要打起来吗,怎么沈惟敬大人说了什么,这倭寇首领就跟孙子似的给他鞠躬了呢。真是怪哉。但是眼见沈大人竟然能在万军丛中不变色,并且舌战倭寇,让倭寇乖乖的下马鞠躬,这份本事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拥有,钦差就是钦差,都是奇人啊。要不怎么能代表圣上呢,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小西行长虽然不是特别懂中原的礼仪,但是他也算是个三国迷,三国的故事看了不少,知道中原表示隆重的欢迎有一种方式叫做牵马执蹬。小西行长立刻走过去,一把拉住了沈惟敬的缰绳,然后说道:“请允许我按照中原的礼节给尊使牵马用来表达我的歉意,拜托了。”
沈惟敬也是吃了一惊,这个日本大名连牵马执蹬这一套都能搞出来,果然有点不同寻常啊。他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小西行长又鞠了一躬,然后牵起缰绳走在前面,并吩咐两边的日军收起武器让开道路,护送使节进城。
日军士兵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呆呆傻傻的看着行长公的举动,竟然亲自为明使牵马。同时玄素等人也是暗暗在心中佩服行长公博学,连中原的礼仪都知道的这么一清二楚,真是一个风雅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