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抬眸望向好友, 发现他此时的目光格外深邃专注,就好似她的答案万分重要一般,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旋即,她便目露恍然, 自觉找到了理由。裴湘暗忖, 伪装易容这个手段对于基督山伯爵正在谋划的事情而言, 大约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所以他极其不希望在这一环节上出现纰漏。
就在裴湘打算说些什么来避免好友陷入焦虑中时, 对面的基督山伯爵忽然抬手捂住了胸口。同时,男人眉头紧锁目露惊怔, 好似他心中有许多疑惑与为难, 又好似谁在他耳边说了一个令他喜忧参半的消息,让他陷入了某种不可置信的复杂情绪当中。
“伯爵先生?”裴湘伸手在好友眼前挥了挥, “伯爵先生?”
“咳, 卡拉梅尔小姐,”基督山伯爵回过神来, 他努力平复情绪并舒展眉目, 但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紧绷,“没什么, 卡拉梅尔小姐, 咳, 刚刚、刚刚我只是产生了一点极为荒谬的误会,差点儿想偏了。抱歉, 我没有吓到你吧?但愿你没有把我这个朋友当做疯子或者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危险份子。”
“哦, 你没有吓到我, 放心吧, 亲爱的伯爵。”裴湘好奇又关切地瞧着对面的好友, 连忙保证道。
随后,她又佯做不满地哼了一声,扬眉问道:
“你刚刚那样震惊,是误以为自己的易容伪装手段有很大的破绽吗?请别为着这个焦虑了,伯爵先生,否则的话,我就会真的责怪你了。因为你小瞧了天才的卡尔梅拉小姐,也小瞧了天才的卡尔梅拉小姐的天才朋友水手辛巴德。”
基督山伯爵看着眸光清澈又盈满关切的好友,再次确认自己刚刚想岔了。但是,他此时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无法直面心底深处蓦然生出的悸动之情。
“卡尔梅拉,我肯定不会小瞧你的天赋的,”黑发伯爵一边尽力压下心底情绪起伏,一边十分真诚地回应道,“也不会因为你的这份天赋与才能而心生戒备。相反,不论是水手辛巴德还是基督山伯爵,都为此感到万分荣耀,并且充满期待。”
说到“期待”这个词,基督山伯爵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换个话题了,绝对不能放任某些念头继续侵占自己的理智与心神。
“小姐,既然你的这份杰出才能令你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的伪装,那么想来也会对吕西安·德布雷先生的真实品格有一个客观的认知。说实话,我非常希望我的提醒是多此一举的,而不愿听到你为那位来自巴黎的机要秘书说任何好话。”
裴湘自然知道基督山伯爵今日出现在她面前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好心提醒她慎重对待吕西安的殷勤与追求。
她瞧着扮作老人辛苦寻来的好友,根本不愿意让他多担心,于是便直接表明,自己知道吕西安的为人秉性和对待感情的态度,甚至还专门找巴黎那边的私家侦探调查了一番。
“说起来,”裴湘眼波微转,语气随意地说道,“看完那封调查信函后,比起吕西安·德布雷先生,我反而对那位鼎鼎有名的银行家唐格拉尔男爵先生更感兴趣。他的发家史、他消息灵通的手段……还有他当初能娶到现任唐格拉尔夫人的理由。哎,要知道,哪怕当时那位夫人是个寡妇,可是凭她的出身和美貌,完全可以选择比唐格拉尔先生更优秀的丈夫。”
猝不及防地从好友口中听到仇人之一唐格拉尔的姓氏,基督山伯爵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厌恶憎恨的表情。
见状,裴湘猛然一怔。
她并不认为基督山伯爵会因为唐格拉尔夫妇之间的虚情假意而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哪怕他本身并不认同这种违反了圣坛誓约的婚姻关系,但如今这个社会上,像唐格拉尔夫妇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其实并不少见。所以,基督山伯爵完全没有理由因此而控制不住情绪。
“这份浓烈的反感憎恶……如果不是对事,那么就是对人,”裴湘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黑发朋友,暗忖,“对人?他恨唐格拉尔夫妇?还是其中的一位?为了什么?”
“伯爵先生,是谁让你这样发自内心地憎恨?是唐格拉尔先生还是他夫人?”裴湘直接问道。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来,显然,无需过问任何缘由,她就直接选择了站在朋友的一方。
这份真诚关怀如同一泓清凉甘甜的泉水,令复仇者那颗被怒火灼烧的干涸心灵得到了滋润与抚慰。
基督山伯爵垂眸凝视着目光盈盈的年轻姑娘,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严格来说,我与唐格拉尔夫人并不相识。可因为她的现任丈夫,我又不得不特意去了解她的过往与今天。”
闻言,裴湘了然地挑了挑眉,明白了基督山伯爵极为厌恶的对象是唐格拉尔先生。
得到这个答案后,裴湘蓦然记起她之前对基督山伯爵的那些关于复仇的猜测,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样憎恶一个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巴黎,唐格拉尔……”
几乎不用刻意琢磨,裴湘就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好友在“威尔莫勋爵”和“基督山伯爵”这两个身份上设计的小细节。
“他说,英国的威尔莫勋爵懂法语却坚决不肯说法语,而喜欢航海旅行的基督山伯爵却一直没有去过巴黎……有时候,刻意的回避往往代表着在乎。所以,巴黎的银行家唐格拉尔其实就是伯爵先生的仇人?是他一直辛苦谋划要复仇的对象?”
裴湘若有所思地看着好友,心中悄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