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之意?”
裴湘眨了眨眼,并不太清楚自己哪里赢得展大侠的敬意了。但这并不妨碍她勉强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并努力示意展昭多说说,细说说。
“李仙姑她……”展昭试着描述自己心中的感觉,“在我了解过她的处境后,就觉得她能把破窑里的日子安排得那样舒适安然,是非常不容易的。钱财是一方面,心境也是一方面。我见过有人住在广厦朱楼里,锦衣玉食不愁生计,却依旧把日子过得死气沉沉的。但李仙姑却犹如最顽强的种子,无论什么土壤,肥沃亦或者贫瘠,她都能茁壮生长恣意开花,这很难得。”
听到这番称赞,裴湘在心里美滋滋地点了点头,觉得身边有这种喜欢夸夸夸的同伴实在是太爽了!同时,她暗下决心,就冲着展昭今天的这番话,自己将来也要不时地夸夸他。好朋友么,就应该这样互相帮助互相肯定互相发现优点。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这种感觉,”裴湘先是笑吟吟地给予了肯定,转而又矜持说道,“不过据我所知,不少人家都是这样的。哪怕在银钱方面拮据些,可也会尽量好好安排每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垂头丧气。”
展昭颔首道:
“山河万里,市井百态,自然从不缺少对待生活热忱之辈。每当展某遇见后,心中皆会增添一份敬意与喜悦。但——也许是因为李仙姑的性情脾气与展某太过投缘,所以,展某总是不自觉地生出更多感慨。”
“原来你如此欣赏李仙姑的性格呀,”裴湘眼眸轻转,试探问道,“但今日在破窑做客时,也不见你和她多说几句话。哎,我险些以为你已经忘记之前和李仙姑的那些交情了。”
闻言,展昭眉目温润地笑道:
“李仙姑和李娘娘从来不是同一个人,展某还是分得清的。”
裴湘:……
裴湘拧着秀气的眉头认真瞧着对面安然喝茶的男人,心说这人什么时候养成的怪毛病?
——虽然知道你已然起疑了,可你一定要这样一边笑得如同清风朗月,一边冷不丁地说出吓人的话吗?你还是不是一个沉稳可靠又谦虚温和的正经大侠了?
“何以见得?”裴湘黛眉轻挑,并没有佯做惊诧或者极力遮掩,而是同样笑得云淡风轻。她莫名觉得这样一来就不会在气场上输给展昭。
展昭摩挲着巨阙剑的剑柄,目露沉吟。片刻后,他没有立刻回答裴湘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说句冒犯天威的话,倘若是展某遇见的那位李仙姑遭遇了狸猫换太子之难,紧接着又被打入冷宫,后又因小人谗言而即将被赐死……裴姑娘,‘李仙姑’可会哭晕过去不知所措?可会在逃出宫廷后哭瞎双眼穷苦潦倒?可会干等着清官巡查至此才为自己喊冤?”
裴湘立刻代入自己设想了一下,发现光想想就足以让自己捏紧拳头了。
呵,逃什么逃?怨什么怨!
既然那宫里连狸猫换太子的荒唐事都能发生,就说明当真守备不严,那就干脆做一票大的,先把仇报了再说。难道还真能眼巴巴看着仇人步步荣华,并一直逍遥欢畅度日吗?
展昭见裴湘怔忪出神,虽然一直没有出声,却渐渐玉面覆寒霜,秋眸染杀气,显然,这姑娘大约已经在心里琢磨怎么迅速报仇雪恨了。
“裴姑娘,展某原本已经有所怀疑,在听闻李娘娘的遭遇后,则彻底确定了李娘娘和李仙姑乃不同之人的猜测。展某同情李娘娘遭受的苦难,理解她思子心切,也敬佩她苦守破窑等待冤情昭雪的毅力。但更是深切明白,李娘娘选择的隐忍等待之路,绝不是‘李仙姑’的选择。”
展昭说这些话的初衷,绝不是在靠贬低李娘娘来抬高“李仙姑”。他只是想说,相同境遇下,不同性情脾气的人,大抵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就像是同样困守破窑,李娘娘就对贫寒安之若素,只等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而“李仙姑”则会想方设法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
这厢,裴湘刚从如何在深宫里搅风搅雨的几种假设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展昭斩钉截铁的判断,于是便顺势问道:
“既然你认为李娘娘和李仙姑是不同之人,那你知道李仙姑是谁吗?”
展昭目光灼灼地望着裴湘,缓声道:
“自从重逢起来,裴姑娘似乎从未在我面前掩饰过此事。如今细想,你和李仙姑相似的性格、相同的口味、从未与李仙姑同时出现、你我之间的信函总要经由李仙姑转手……林林总总,几乎已经将答案送到了昭的眼前。裴姑娘,我听说江湖中有一种易容之术,可以假扮他人,惟妙惟肖。不知姑娘可擅长此术?”
裴湘下意识想要点头,可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好似没学过易容之术。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以自己的聪明伶俐,肯定可以一学就懂、一懂就精。
于是,她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又问道:“依你之意,是我易容成了‘李仙姑’?”
展昭微微颔首,但却没有追问到底,而是温声道:
“倘若裴姑娘需要保密,便无需对昭透露任何消息。昭今日提起此事,只是想说明,昭已经发现了李娘娘和李仙姑的不同。裴姑娘,和昭有交情的是精通卜算之术的李仙姑,而非尊贵异常的李娘娘。”
见展昭已经接近真相却自愿放弃不再刨根问底,裴湘浅笑垂眸。因着和阴阳宝殿黑红二判的协定,她确实不能告知展昭更多的细节。而展昭这种点到为止的从容君子做派,也让她心生暖意好感。
这时,就听展昭关切问道:“李仙姑的目盲,是真的吗?”
裴湘点了点头,无奈道:
“那几年确实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能动武。否则也不会去向卢华借钱。”
闻言,展昭剑眉微皱,再次确认裴湘那几年确实吃了苦头。
“今后可还会再替那李娘娘受罪?”
“自然不会了。”裴湘飞快摇头,她还没过够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呢。
“我……”
就在展昭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包拯所在的正堂那边传来几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和一些细碎的交谈声。随即,二人便看到包拯亲自送李娘娘出门,并恭谨有礼地护送她进了隔壁的房间。
待到包拯那边安顿好不幸流落民间的太后娘娘后,裴湘和展昭又被王朝亲自请入了正堂。
到了此时,裴湘才算是和这位奎星星主第一次正式见面。
之后,她又认识了公孙先生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护卫。众人彼此见礼之后,方才重新落座。
包拯先开口说了陈州之事,同时起身作揖,郑重向裴湘和展昭道谢。双方互相回礼后,包拯又提起了张娘子谋杀王大柱的案子。
他此前已经匆匆浏览过案卷笔录,但还未细审,便向裴湘和展昭询问起具体内情来。
展昭心知这位大人一心为公,便也不说闲话,而是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和裴湘昨日抵达草州桥东后的所见所闻。展昭重点讲述了裴湘是如何临时决定以仙姑身份出场,又是如何随机应变地安抚住附近村民的。紧接着,他又说了裴湘如何一步步设置引君入瓮的陷阱,随后又是如何抓获和审问真正的凶手的。
展昭的声音清朗和润,表述又条理清晰,让开封府众人听得入神。直到展昭讲完郑春花承认造谣诬陷之事后并端起茶杯,大家才纷纷醒过神来。
安静片刻后,素有“楞爷”之称的赵虎忍不住真心感叹道:
“好计策!好计谋!也亏得展爷你和裴女侠一唱一和地配合默契,才忽悠出一个真凶来。”
公孙先生立刻清了清嗓子,含笑着接过话茬道:
“裴女侠和展爷二位果然机智卓绝、侠肝义胆,在下佩服不已。对了,说来这尸龟之毒,之前大人断案时也遇到过。那凶手就是听了家里教书先生的闲谈,才知晓了这杀人之法。哎,没想到那妇人也无意中听到了这个。”
裴湘听闻还有人用尸龟毒虫害人,不禁露出好奇之色。公孙策便简单说了开封府之前审理的相关案子。
言毕,坐在上首的包拯又对展昭和裴湘承诺,等他返回京师后,一定会向圣上如实禀明二人的功劳。不论是陈州调查之事还是昨晚替李娘娘和吴二娘子辩护,都可以说是有功于朝廷和百姓。
展昭谦逊推辞了几句,并不怎么把这向朝廷表功之事放在心上。
裴湘倒是神色一动,觉得稍后应该找个机会私下里问问公孙先生,这朝廷记下功劳后,可会给发些实惠的奖励?
——自从记起自己还是个人之后,裴湘灵魂深处那个多多赚钱买房买地的念头就一直频频冒头,压都压不住。
所以,她不要那些虚的,就想要朴实无华的金子、银子和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