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再浪费林立高楼间的夕阳,MV录制很顺利地结束了。
一半因为导演放低要求,同意期待剪辑奇迹,另一半则是洛星洲似乎真的从许长逢的表现里学到了什么,镜头里的那双眼,的确是一片隐忍的阴郁。
现阶段的工作正式告一段落,谢宜正想撒欢回家补觉,手机铃声却不留情面地炸响在耳边。
啧。
谢宜不情不愿地按了接通,打个哈欠:“喂,哪位?”
对面哼笑一声,声音带着不由分说的凌厉:“洛星洲?把电话给谢宜。”
谢宜手里一个打滑,差点没握住手机。
洛星洲从他花容失色的表现里就猜出几分,悠悠然接过手机,压低了声线,仿出谢宜往常的口音:“姑姑。”
“还有一刻钟我就登机了,”谢总对“谢宜”的口吻略微缓和一些,“明天把时间给我空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洛星洲道:“好,我和星洲来接机吧。”
谢总的语气果然回归了嫌恶:“你少跟我在这儿装。要么你自己来,要么就都别来,见了心烦。”
接着电话便啪地挂断了。
洛星洲面色如常地归还手机,颇谦虚地问:“我说错话了?”
“……呃,”谢宜为难道,“你表现已经比我好了。”
如果是他的话,可能会暴言空不出来,要睡觉。
周远山拎着谢宜点名的咖啡回来,打量两人略微变化的神色,皱皱眉:“怎么了,谢老师?我走几分钟就想我想得脸都白了?”
“滚蛋。”谢宜从包装袋里拿了一杯冰美式,“财务部的报表都细化了吧?我姑姑明天回来。”
周远山小手一抖,还是洛星洲眼疾手快抢救了剩下的两杯咖啡:“你俩怎么都这么毛手毛脚。”
谢宜道:“他是心虚,我是孝敬。”
周远山的眼神明显有些幽怨,但此时此景都不适合他借题发挥,只能暂且隐忍,偷偷摸摸地瞪了谢宜一眼解恨。
谢总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玩得一手金融,市场嗅觉远超过寻常商人。
作为国内规模最大的娱乐公司之一,乐余也只是她名下可有可无的一处资产,用她的原话来讲,这不过是她计划赠给谢宜的一点成长礼物。
成长礼物。
就是经常让谢宜无薪坐班,代姑参会,都一直没能等到的、“成熟期”才可以开启的小小礼物。
谢宜暗暗啧嘴,心说我都三十五了,还成长礼物,离了大谱。
-
有了谢总的警告,谢宜名正言顺地赖床到九点。
清晨时分,洛星洲悄无声息下床,谢宜半梦半醒问他:“你去接机?”
“嗯,我开车去。”洛星洲从床头柜拿走他的手机,人脸解锁,“以免被谢总看出区别,我先借用你的手机。”
谢宜在被窝里撇嘴,默许。
等他再睡醒,天光大亮,洛星洲留给他的手机已经堆满了未读微信。
粥粥的脚步声又轻又碎,很快跑近过来,瞪着眼睛看他。
谢宜埋首在粥粥漂亮的颈毛里吸了几口,沐浴露的香味儿扑鼻而来,看来是洛星洲今早还腾出时间给粥粥洗了澡。
餐厅里摆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两片吐司,夹了荷包蛋,浴室则放着提前接好的漱口水和挤了牙膏的牙刷。
一切都井井有条,他男人就是如此贤惠。
贤惠到,他如果没有独居那半个月,都不知道粥粥会臭,也不知道一个荷包蛋也能难倒他这个英雄汉。
谢宜洗漱完毕,正式翻看起未读的微信。洛星洲没有避讳他,登录的还是他自己的微信,谢宜刷了一遍列表,却索然无味。
——全是工作上的交流,洛星洲似乎连个私人好友都没有。
置顶也只有一个人,备注“谢宜”。
言简意赅两个字,一点柔情都没有。谢宜不满地啧啧两声,却发现在聊天列表之末,停着一个久未联系的会话窗口。
——“陈颖”。
最近的聊天时间是几天前。
谢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至少他能隐约感觉到这里边的消息记录多半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他想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洛星洲早就在寻求自救,积极联系陈颖坦白实情?
犹豫再三,谢宜还是点进了陈颖的会话窗口。
清一色的转账记录。
还能查阅的文字消息寥寥可数,且都上言不接下语,能连成完整句意的只有最新的几句。
“我已离开F省,调查似乎中止了。”
“好。”
“那些人真的是祁雄他们吗?我在小卖部打工时他们有人来接近我,言行不像恶人。”
“你只管躲。缺钱吗?”
“我找到新工作了,洛哥,不用再转账给我,我之后会陆续还钱给你的。”
“好。”
之后就是陈颖的还账记录,时而是直接的微信转账,时而是一些银行转账的截图——但都无一例外地因为时间太久而裂图了。
谢宜摸不准洛星洲到底借了多少钱给陈颖,但从陈颖长达数年锲而不舍的还款记录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心眼的女孩。
最后终止在两年前的对话,也是洛星洲主动道:“不用再转账,我不缺钱。”
而几天前,这个窗口才有了新的动静。
“洛哥,”陈颖问,“真的是你吗?”
洛星洲答她:“是我。”
谢宜只觉头痛欲裂。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和洛星洲之间会有这么多的误会和隐瞒,明明是长达十年的伴侣,却已同床异梦到这种程度。
谢宜说不出什么想法,他只觉得愧疚,以及一点隐约的伤心。
愧疚自己没有问过洛星洲真实的想法,也伤心洛星洲从来不爱主动和他说几句真心话。
中指上的戒指映着阳光,熠熠生辉,谢宜发呆地看了它片刻,忽然动手将戒指脱下来。
重新戴回无名指。
……去他妈的恋爱游戏。
老子就是洛星洲名正言顺的配偶,离婚协议算什么,碎纸机一绞,打火机一点,灰都不稀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