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房间里传来谢宜赤脚踩地的声音,没几秒,谢宜猛地拽开房门,“你终于承认了是吧!以前恋爱脑,现在就不爱了呗?!”
洛星洲眨眨眼,愣在原地。
常衡不动声色地推了一下眼镜:
“走吧,远山,我们去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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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洲把住宅选在远离邻居的边角处,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由于谢老师太过恼怒,任凭周远山怎么安抚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常衡开了尊口:“这样,为了判断洛星洲说的是真是假,不如让谢老师再给我们清唱一首。”
洛星洲:“?”
好在折腾一晚,谢宜也有些累,听完这个建议琢磨片刻,恶狠狠地翻个白眼:“欠着,早晚证明给你们看。”
还好,缓刑。
从车库到这儿,往返得半小时,周远山趁机小跑过去拍谢宜的肩,低声问:“诶,我和常衡去搬酒,你正好给洛老板道个歉吧。”
“凭什么?”
“你给人踩成那样,还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这房子也是洛老板的呢。”
谢宜的表情有些狰狞:“他踹我呢?”
“各打五十大板行不行,”周远山推他两下,“你先给个台阶嘛,别忘了你俩还要一起拍MV,万一洛老板把脾气带进工作里,那得ng多少次啊。”
谢宜:“......”
这确实挺伤人的。万一洛星洲故意搞他,那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拍不完那点东西。
“道个歉又不会少块肉,我们都知道是谢老师你宽宏大量。而且你看,你以前也说洛老板就是个小狗脾气,时不时还得顺会儿毛,堂堂谢影帝,还会跟一只小狗计较?”
周远山确实对谢宜的心理动态了如指掌,三言两语就哄得谢宜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迟疑。
静默一会儿,谢宜别扭地皱皱眉:“可是我刚才说他......”
“恋爱脑?”
“......嗯。”谢宜低下头,借着周远山的遮掩,耳朵红了一片,“显得像我特在乎他爱不爱我一样,太丢人了。”
周远山啧一声,小声道:“你不就是在乎吗。”
谢宜:“......”
谢宜:“我明天就给姑姑发短信,你年终奖没了。”
周远山忙不迭地求饶,一边哀叫一边冲边上的常衡丢眼色,常衡这才推了推沙发上不动如山的洛星洲,四人就这么诡异地僵持了片刻。
“快道歉啦....宵夜都快凉了。我们走了哦。”周远山最后唠叨了一次,便拉着常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客厅,临出门还不忘冲谢宜眨眼。
自然被谢宜忽略了。
过了好几分钟,肚子应景地长咕一声,谢宜终于整理好心态,清了清嗓:“咳,洛星洲。”
“对不起。”
......嗯?
谢宜循声回头,洛星洲依然僵坐在沙发上,迟疑几秒:“怎么了?你终于要道歉了?”
谢宜:“我听到你说对不起了。”
“......我诈你而已。”
“你幼不幼稚?道歉道一半了赶紧说完。”
洛星洲无言半晌,喉结上下一滚,终于谢宜的目光压迫下长叹一声:“我说,对不起,今晚不该踩你,更不该制止你唱歌。没考虑你自尊,对不起,看在我玩冰娃的份上,不气了好吗?”
他的语速奇快,仿佛有火星子追着似的,鞭炮一样放完,便再也不见个响。
谢宜一直注视着他飞动的唇,及洛星洲那红了一片的后颈——他每到紧张为难的时候,就喜欢抓后颈,这是年轻时的习惯,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不知名的委屈又从心尖上蔓延开来,谢宜自己也说不清这情绪的来由。
他这半生都很要强,且的确很强,谢宜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示弱”这两个字。软弱的人只会被娱乐圈拆吃干净,骨头渣都不剩一点,谢宜根本不会示弱,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仰望他,哪怕讨厌他也没关系。
退避三舍的前提条件是对他望而生畏,为了自保,谢宜并不害怕孤独,也不害怕别人不理解他的善意。
善良的人总会被欺负,像他这样强硬的独/裁者根本不该善良。
谢宜只适合用强权压制别人,用名利收买别人,这是谢宜唯一习惯的相处方式——只要他给出足够的好处,总会有人乖乖听话。
所以他得给出足够的好处,别人才会听话,才会陪着他。
那么——“我不要你的同情”——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要他的同情,不需要他给出的好处,所以洛星洲不想再好好对他,所以洛星洲会和他离婚、和他分居、拒绝他的求和、对他冷言冷语......因为他没有吸引洛星洲的东西了,或者,他一直都没能找到能吸引洛星洲的东西?
“......你说句话啊,谢宜。”
洛星洲的后颈更红了,估计是在自己走神的时候又挠了几下。
谢宜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周远山和常衡还没回来,客厅里只有他们二人,洛星洲不说话,家里就安静得出奇。
和以前一样,只有他们两个人。
咳,少了粥粥。
“行吧,你的道歉我收到了。”谢宜转身去厨房里摸出几只碗,把打包的宵夜腾进碗里,洛星洲也跟了上来,帮忙取筷子和杯子,“但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洛星洲拿筷子的手微微一僵:“嗯?”
“我刚才问你是不是不爱了,你别说你没听见。”
洛星洲坦然地点头:“你就当我没听见。”
谢宜一手撂下碗,瓷碗和大理石质地的灶台一碰,清脆得很。
“洛星洲,我因为你哭过好几次了。”
洛星洲愣了半秒,谢宜却没有看他,兀自盯着手里的瓷碗,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事。
“我觉得很恐怖,我爸妈过世后,我就没哭过几次。
十几岁去热带雨林拍外景,我得跟蛇贴在一起。我不敢,导演骂了我整整一天,说以后再也不会跟我合作,要告诉我姑姑,说最讨厌我这样娇生惯养的演员。嗯,那次我哭了,哭完就拍好了,现在我还可以跟蛇玩得跟亲兄弟一样。
高中誓师大会,别的同学都有父母出席,我姑姑没空,让司机陪我,那次也偷偷哭了。不过我也很好地完成了那次誓师大会,没有因为是演员就缺席学校活动。
......然后就是和你结婚的时候,我也躲着哭了。你知道的,我爸妈走得早,我没什么机会和家人相处。我当时想,太好了,我有自己的家了,我好喜欢我的新家。”
谢宜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很喜欢你,也很在意你对我的态度。我知道很多时候,是我不占理,是我胡搅蛮缠,但我很开心你愿意包容我。”
“这样说显得我很奇怪,可是一直以来,别人包容我都是因为我是谢宜,我知道,他们并不介意我是谢宜还是许长逢。无条件容忍我的只有爸妈......啊,他们也揍过我屁股,不过我答应原谅他们了。
所以想着,你也是我的家人,那你会和他们一样包容我吗?你会和他们一样喜欢我吗?你会和他们一样......离开我吗?
我很喜欢你,洛星洲,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心情,但是我知道,我还是想和你一起生活,我还是希望能和你组建我们的家。”
“呃...嗯,我说完了。你的回答,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谢宜终于抬起头,洛星洲不经意撞上他的视线,那是一双噙满眼泪的眼睛,软弱得一塌糊涂。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宜。
好像卸下了所有防备,拔掉了所有硬刺,就那么大喇喇地向他敞开怀抱,展现自己毫不设防的软肋。
谢宜在向他坦白,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洛星洲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回他以注视。
“谢宜——来搭把手啦!天,好重!!”
大门猛地关上,周远山的呼喊由远及近,谢宜一手擦干净眼泪,除了眼圈还有些红,片刻便恢复得和往常无异。
他一手推开洛星洲,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你是笨蛋吗?这也要麻烦别人,常衡怎么没喊重啊......”
“谢宜。”
谢宜顿住脚步,洛星洲在他身后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头发,试探着问:“要不要再试一下?”
“......什么?”
“我们重回二十岁了,而且我们现在都是新人。”洛星洲道,“再试一下,谈个恋爱,就当是复婚返岗的实习期,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