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洲的脑袋嗡嗡作响,常衡对他一向严厉,但还很少能够真的让他开始反思。
从他认识谢宜,谢宜就已经是影视界说一不二的神话之一。
少年影帝,家底干净,再配上父母双亡但自己还是坚持努力的励志经历,谢宜的观众缘好得离谱,即使演几部烂戏,也很少会有人公开指责他。
更何况他连烂戏都能演出闪光点,再烂的剧本,在他出镜时都能让人入戏。
谢宜在他眼里,一直都无所不能。
“你根本没有真的拼搏过。”常衡说着,收起雨伞,“你觉得自己很苦很累,被家人放弃,被同乡算计,被网友攻击......但这都是你自己的人生,关于这娱乐圈里的苦累,你是一点也没尝过。”
“十七岁来到S市,靠耍赖逼我签下你,一举出道,紧接着十八岁就走红,你尊重过那些多年来寂寂无名,被埋没、被忽视,只能困守地下室创作,只能在地下通道里唱歌的歌手吗?”
“你有天赋,你才华横溢,你那副好嗓子千金难求。但是洛星洲,你三十多岁了,有才华但等不到机会,有才华但被刻意打压,有才华但要靠出卖自己去争取资源的艺人,你不会一个都没见过吧?”
“你在大雪天里开了场演唱会,等到深夜,唱了首情歌。”
“这就是你为你‘少年歌王’的头衔,付出的全部代价。”
“你在深山桃源里隐居,最好的公关资源任你挑选。你嫌谢宜太市侩,可你根本没见过谢宜眼里的世界。”
“僧多肉少、步步算计,你只看到谢宜今天春风得意,什么角色都能信手拈来,看不到谢宜为了演好一个角色,去沙漠边上生活几个月,最后还被背靠金主的演员抢了角色的时候。”
常衡喉咙都有点干,沉默了好几秒,才接着问:“洛星洲,你真的不想试试,单靠你自己能走到第几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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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啊——”
五点半的狗叫声实在是让谢宜痛不欲生,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无力感牢牢地禁锢着他,真是半点不想离开舒适的床。
但遛狗是必须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如谢宜也深谙此事,因此只能艰难地从床单上把自己一点一点撕下来,痛苦地套上拖鞋,到卫生间接凉水抹了把脸。
过长的刘海贴在他的额前,隐约挡着视线,谢宜对着镜子咔咔一顿,在幻想里把洛星洲剃了个秃头。
也只能幻想。他还得演戏,不能秃。
粥粥对新环境的适应速度很快,等谢宜抓起狗链,它已经迫不及待地跺着脚,恨不能直接破门而出了。
谢宜套好狗绳,恹恹地拖着步子,就这么跟着粥粥走出家门。
热。五点半也热。
离开空调,他简直像一条脱水的鱼。
这时间的邀星池还很安静,为了保证住户的隐私和舒适,别墅与别墅之间的距离也比较远,至少谢宜遛着粥粥走出好几百米都没有遇到一个人。
粥粥器宇轩昂地走在前边,谢宜则挂着口罩,半梦半醒地跟着,任由粥粥到草地里转上几圈,翘脚撒尿。
走了大约七八百米的时候,粥粥突然兴奋起来,猛地向前一冲,谢宜被它拽得一个趔趄,糊里糊涂抬头看。
只见前方一道修长纤瘦的身影,似乎也牵了一只狗,正在不急不缓地散步。
“粥公公,你还真是......”谢宜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可惜粥粥听不懂他的揶揄,只顾着一个劲儿猛冲,谢宜被它拉出好几米远,才正眼望去,步子忽然停住了。
因为那道同样在遛狗的身影,那分慢条斯理的优雅,分明就是——许长逢。
“......粥粥!”谢宜加重语气,连忙拉住粥粥,“不准去了,回家。”
粥粥不明所以,谢宜又不知道相关的口令,一人一狗就这么无声地较劲。
眼见着许长逢和他的狗已经越来越近,谢宜心急如焚,又不敢真的用力拖拽伤到粥粥。
这时才见许长逢的狗也在草地徘徊一阵,翘起脚。
谢宜恶狠狠道:“看吧,人家也是男孩子,别做梦了你!”
粥粥依然不情愿地往许长逢方向频频回首,但谢宜何许人也,向来大权在握,连洛星洲也未必能跟他顶嘴,更何况粥公公一只失去尊严的狗。
还是许长逢蓦地出声,含笑叫停:“邻居,让它们一起玩玩也好。”
谢宜心里咯噔一下,颤抖着转回身,把口罩拉得更上来些:“啊...让你见笑了。”
“没有的事,狗狗很可爱。”许长逢没戴墨镜口罩,或许是信任邀星池住户的素质,一点伪装都没做,“我是B区12号的住户,许长逢,幸会。”
“我住6号......”谢宜停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叫,谢舟。”
许长逢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独木舟的舟吗?”
“......嗯。”谢宜在心里给自己掬了一把泪,紧接着弯眼,欣喜道:“真的是很有缘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许老师,还以为进组之后才会见面。”
“真巧啊。”许长逢笑笑,低头看粥粥,“你家的狗也是阿拉斯加犬?叫什么名字?”
谢宜:“......”
他的狗叫粥粥这件事,连微博粉丝都知道。
谢宜:“这是谢老师的狗,叫粥粥。谢老师身体不好,我帮他养几天。”
许长逢的表情滴水不漏,只是蹲下来,和蔼可亲地捏捏粥粥的耳朵:“喔,果然是粥粥啊,我说还有谁家的阿拉斯加能这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