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推敲过后,杨令源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蛛丝马迹给缠绕住了一样,想要抽丝剥茧也似乎变得比登天还更难,只因找出的那些理由均不能完全排除掉兰陵谷主或与其有关的其他人的嫌疑,但同时,却又寻不到关键证据来把对方跟灵岩寺的刺杀案件给联系在一起,而这则都是缘于在皇帝周边安插刺客确非一般普通人所能办到之事。
于是,他决定先把这个想法搁置起来而暂不与人讲,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避免误导破案的方向;二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就把自己的师父——兰陵谷主给牵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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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将近半个月,杨广于有一天却突然宣布已抓住了行刺的幕后元凶。如何会如此神速呢?不是说观王杨雄都有些束手无策吗?原来,竟是有人向皇帝秘密呈递了一份奏章,而奏章上面的内容,则是记录了骁果卫的几名高级军官的不满言论,实际上有可能也就是类似于酒足饭饱之后的某些牢骚和抱怨之类的话语。
被告密之人那么加油添醋地一包装,成为了对今上的诽谤与攻击,恼羞成怒的杨广即不但立刻下令逮捕了那几个人,还扩大化地将骁果卫的大部分中基层军官都投入到了监狱当中。
没过多久,经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联合会审,几名高级军官因涉嫌谋划并行刺皇帝而被处死,其他人等则或刑或流,由是,前后遭到株连的竟有了不下千人之数。
表面上看,这应该是杨广的又一大暴君和昏君案例,但细究起来却发现其实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大家也许要问了,你凭什么如此说呢?这是因为过后的事实都指向了唯一的一个理由,即借着这样的机会来清洗掉骁果卫中某些让他不怎么放心的人。由此当也可知道,帝王权术中的残忍面与阴暗面该是有多么地厉害和可怕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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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令追查刺客一事就这么轻飘飘地随着清洗行动的尘埃落定而不了了之了。宗亲卫队的其他人都如同卸下了包袱一般,轻松而快意。只是,此间却仍有杨令源把“常平五铢”的线索给深藏在了心底,准备着日后一旦有了机会即再去行那追查之举。
另外,一个看似不怎么相关的人却从中获取了极大的益处,不但得到了大量的赏赐,还迅速就蹿升为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说起来,这人也算得是隋朝历史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姓郑名善果的,郑州荥泽人,其父郑诚为北周将军、开封县公,后因讨伐尉迟迥而战死。郑善果的母亲崔氏则很贤明,平常最喜欢干的事情却可能让大家想都想不到,乃是躲在阁中偷听儿子处理公事。如果对方做得好她就高兴,反之,即当场责骂一顿。也可能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因此郑善果便常常激励自己要做一名好官。九岁时,其已袭封了父亲的爵位,隋文帝开皇初年又进封为了武德郡公,十四岁官拜沂州刺史之后数年即转为了鲁郡太守。大业年间,因与武威太守樊子盖在官吏考核中并列得了第一,所以紧跟着,他就接替杨汪出任了大理寺卿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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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一案一经有了结论,杨广便愈发觉得应是其虔诚礼佛的行为感动了上苍方才让自己躲过了灵岩寺之祸。于是,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即在次年,也就是大业八年的时候号令天下“度僧”。
大家可别小看了“度僧”一事,在那个年代,所有想要成为僧侣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考试才能取得资格,因为一旦通过成为一名僧人,即不仅意味着你已是全民的精神导师了,还同时意味着你将拥有一份相当可观的收入,衣食无忧、受人尊敬不说,身份地位也能跟官吏无二。当然,想要考取隋帝国的佛门度牒亦不是容易事,虽说不上比登天更难,但也应不比那个朝代开创的科举考试轻松多少才对。
这件看上去荣耀非常的工作,未经过多的考虑就被杨广交给了上面提到的那位大理寺卿郑善果去完成。说起来本不搭界的两个体系——大理寺和佛寺,这次却因为郑善果的新贵而出人意料地被破例连在了一起。倘若非得要找出个缘由的话,则只能是他名字里所带有的那一丝释门之意吧,“善果!善果!种善因得善果!”不过有意思的是,从这里面倒能看出其父母的几分佛性和对自己儿子的衷心祝愿来,大家认为是不是呢?
同时,杨广也延续了他一贯的多疑风格。为保证此次有关宗教界和精神领域之重大考试的公正性,他又另派了一位最近颇受他信任的身边人去协助郑善果主考,也许这种协助更多是名义上的,甚至还可能带了某些不可告人之意图。只是,这个人却仍然被皇帝以一个看似充分的理由给派去了,尽管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宗亲卫队的新任副统领——杨令源。而他被派去的理由竟然是“此人跟随卢太翼老国师修习佛学多年,深谙佛教经义,当可不辱使命,为国选才取贤”。
其实,杨令源倒是颇为愿意领受这份差事,虽有些战战兢兢的心里没底,但一想到皇上给了自己一个展示多年所学的机会,于他心里涌出更多的则还是激动和对皇帝陛下知遇之恩的感激。毕竟,这种能光耀门楣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于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即能如此轻松地获得令许多人都不敢奢望的国家大典的考官职务呢?这仕途顺遂得几乎完全不敢让人相信,只这一切的一切却依然不容置疑地出现在了眼前,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说白了,即是皇帝的一句话,此金口玉言既可以让人上天堂,也能够叫人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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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八年开春后的一个清晨,带着皇帝圣旨的郑善果偕同杨令源等人早早地就来到了礼部的考场,准备奉敕主持这几年都难得一遇的佛门盛事——“度僧”考试。
这次考试明确规定应试之人需年满十八岁,且还只剃度成绩于前二十七位排列的人员。为何要不多不少地选择二十七人来出家为僧呢?这是因为“九”在古代是个非常吉利的数字,一般也都认为“九”的倍数是最为尊贵的,而一、三、五倍则更是殊胜非常,此“二十七”不就正好应了那“三九”之数吗?“九五之尊”便是想都不要想的了,因为其乃是帝王才能享有的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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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准备进入考场之际,突然,从斜刺里闯进来的一名小沙弥为了拦住郑善果的去路竟直接就拜倒在了其脚下。
郑善果一看觉得好生奇怪,于是,心下琢磨道:“这小沙弥莫非是为了告状而寻我这个大理寺卿找到了这里来吗?”
可尚未等他开口,两旁的衙役却都已冲了过来,并大声呵斥道:“哪儿来的狂徒,竟敢拦住主考大人的去路?如耽搁了时辰,你吃罪得起吗?”
眼看小沙弥就要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给拉走,于此紧张时刻,但见杨令源忍不住制止道:“不可对出家人无礼,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呢!”由于多年受卢太翼的教导和五台山上浓厚佛教氛围的熏陶,已算得半个佛家弟子的杨令源因此于佛门中人,乃至佛门中事都是非常敬重的。
一见副主考杨大人发话了,几个壮汉遂赶紧收了手,并退至一旁。
与此同时,郑善果也发话了,只见他很是和善地问道:“小沙弥,你拦住本官的去路却是为何呀?你可知道今日有大典要举行吗?这万一要耽误了吉时,你能担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