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微臣的亲子。”虞世基擦了一把眼泪答道,“而是继子。”
“你居然还有继子?如何朕都不知道呢?”杨广更觉奇怪了,于是接连发问道,“你且给朕说说看,他是犯了什么大错了吗?”
“回陛下!那小子一直养在其父族当中,所以……所以便少有提及……”感觉尚未完全说明,却立马就把话锋转向了一边的虞世基接着问道:“陛下登基之时……不是对臣等说过要举贤任能吗?”
见皇上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于是,他便继续讲道:“微臣想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古训,因此……因此就举荐了这个继子,即是那个叫做夏侯俨的……出任了朔州太守一职。”
“朔州?”杨广打断了对方的话道,“那可是个苦寒之地呀!又临近突厥,所以便常常受到他们的袭扰。你能将继子送去那里任职,这是在替朕和朝廷分忧呐,又何罪之有呢?”
听杨广这么说,心里有了底的虞世基遂赶紧回奏道:“都怪臣的耳根子软,听信继室孙氏的话,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给举荐了上去。谁知此人根本不是什么当官的料,这才过了多久啊,他……他就让人给告发了……”
“他因何事被人告发啊?”杨广有些诧异地问道,“可有证据吗?”
“这便是卢大人呈递上来的关于朔州近况的奏章。”说罢,虞世基即将手上的那封奏疏让张顺呈送到了杨广的面前。
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杨广竟出人意料地说道:“这夏侯俨哪里是有罪,分明是有功嘛!”
听皇上这么说,于瞬间惊得愣住了的虞世基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否还正常了。于是,他赶紧叩首道:“微臣惶恐,不知陛下所言为何啊?”
“这朔州本就是边境重镇,且民风彪悍,不好管制。现夏侯俨初出茅庐,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虽手段毒辣了些,但毕竟能将此地管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也算得是人才一个呀!”杨广自鸣得意地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虞爱卿也不要自责了,回去写封家信给令郎,让他稍微收敛一些即可。”
“陛下圣明呐!”虞世基一边叩拜,一边高声叫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为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本来要过的一道坎儿竟反转成了自己的进身之阶,这是不是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老话呢?
……
虽庆幸于自己的运气,不过当回到家里时,虞世基还是不忘趁机向老婆发了一通脾气。惶惶然不敢回嘴不说,孙氏还一改往日“河东狮”的形象,只因其知道不占理,也知道夫君**的后果即是让自己和儿子的好日子直接到头。于是,不得不忍了的她除了在认错之外,更是百般地讨起了好来。
没有告诉老婆关于皇上表扬她儿子的事,只是讲了前半截如何让自己化险为夷的经过,见教训得差不多了,虞世基这才转而敲打道:“坊间都传虞老爷惧内,我看也不是什么谣言。尔等若再不收敛,则便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到时真玉石俱焚了,怕是任谁都跑不掉吧,你说呢?”
见低眉顺眼的孙氏难得不敢抢白,顿时生出了几分怜惜来的虞世基又立马心软了。想必,他怕还的确是个“怕老婆”的行家才对。
“今日之事就算了,待会儿写封家书给你的那个蠢货儿子,让他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朔州太守的板凳上。等以后有机会了,我自会将他调回到京城来的,懂么?”
“是的,老爷!”
孙氏难得的一回温柔竟让虞世基的全身都酥麻了。于是,他当即改换了语调说道:“千万叮嘱俨儿安守本分,不可再惹事了,若被政敌抓到了把柄,则我们全家可就全完蛋了呀!”
见夫君缓和了语气,知道问题已然不大的孙氏遂装腔作势道:“老爷的吩咐妾身已谨记在心!老爷请勿忧虑,为妻待会儿就写信去骂那个扶不上墙的逆子,您看可好吗?”
“你到哪里去骂?算了,尽是说给老爷听的。”虞世基白了孙氏一眼道,“为何还不去烹制些饭菜来呀?我可都已经饿了啊!”
“是,妾身这就去叫人准备。”孙氏笑眯眯地应承道。
……
过了不多一会儿,几样可口的小菜即被端上了桌。
“真是险呐!要不是老母亲在天有灵,老爷今日怕就真不能回府了!”虞世基一边吃,一边跟为其斟酒的孙氏心有余悸道。
“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陷害我家的俨……”话到嘴边方觉不妥,于是,孙氏赶紧改口道:“老爷和妾身那苦命的儿啊?”
在现任夫君的面前扮演苦命人是孙氏一贯的伎俩,目的即是为了再一次激起对方于她的同情心,因为以前她就是这么做的,而且百试不爽,要不像她这样的孀居之人又岂能让当朝的红人——虞世基给看上呢?本就有几分姿色,且又很会来事,于是,很快勾搭上了虞世基的孙氏便被后者给高高兴兴地娶回家做了继室。
此刻见到妻子楚楚可怜的样子,急忙抽出绢帕来的虞世基于替对方擦干眼泪的同时,安慰道:“不妨事的,此等官场手段岂能难倒老爷我?再说那卢太翼已是在野之人,又怎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他充其量不过就是个疥癣之痒罢了。”
“这卢老儿真是可恶!”孙氏恨恨地说道,“老爷,依妾身看,咱们不如收拾他一下……”
“不可!”放下碗筷,摆了摆手的虞世基耐人寻味地说道,“且不论此人与皇上的关系如何,就这件事的背后,我觉得还大有文章可挖啊!”
“难不成是有人指使的?”孙氏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孙氏确有其过人之处,普通人是想不到这一层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妇人呢?所以,以徐娘半老之姿二婚嫁进虞府并能持续受宠至今,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可循的。
“对!”虞世基盯着对方回应道,“我也有此怀疑……”
“那老爷觉得会是谁呢?”孙氏紧张地问道。
“越国公——杨素!”虞世基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五个字。
“怎会是他?”孙氏疑惑地问道,“老爷有什么凭据吗?”
“这还不简单?”虞世基斜了一眼妻子道,“那杨素何人?他是灭陈的首席功臣!而老爷我是谁?我是陈国的降臣!杨素虽表面上不说,但依我之见,他怕早已对我有所不满了才对。这其中的原因嘛,无非就是我受今上的信任和恩宠已超越了他,于是,心生妒忌之下便必欲除我而后快了!再加上他的兄弟杨约乃我的顶头上司,平时即与我面和心不合的。杨约此人你是知道的,奸滑无比不说,还一直担心我会取他而代之为内史令。因此,他对我亦是恨之入骨、提防有加的也就不足为怪了。凡此二者,你说是他们不是啊?”
听了夫君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忍不住连连点头称是的孙氏就只差怒伸出那一根大拇指来了。
“既然老爷如此肯定,那可是有了什么应对之策吗?”
本以为一向沉静稳重的夫君会做出想象中的肯定回答,但让孙氏没有料到的是,虞世基竟默默地摇了摇头,仿佛是怕其再追问似的。
气氛瞬间陷入了尴尬,可沉默了片刻之后,眼前一亮的孙氏却突然发问道:“老爷何不去拜访一下那位叫做‘安伽陀’的高人呢?”